像从另一个次元里被骤然投放到冷气弥漫的明亮走廊里,带着一身室内浸染过的混浊气息。他穿着一件普通的纯色短袖T恤,头发带着点被耳机压过的凌乱,下眼睑下方浮着一点短时间过度聚焦于屏幕的青灰。他的视线还有些涣散无焦,像是刚从一场沉溺中被动唤醒,脚步惯性往前挪了两步。
然后,毫无预兆地,抬起了眼。
时间在那一刻被强硬的胶质凝固、拉伸、变形。
走廊窗子外阳光猛烈,透过百叶窗缝隙切割进来道道锐利的光痕,其中一道正斜劈在两人之间那几步距离的水晶般反光的地砖上,像划开一道刺眼、炙热、无法逾越的鸿沟。冷气强劲地从头顶风口吹下,裹着寒意。
许琳琳的心脏骤然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攥紧,血液瞬间从四肢向心口倒冲。她的呼吸停滞在喉咙口,甚至忘了继续向前。眼睛不受控制地对上那双看过来的眼睛。
那是她几乎认不出的眼神。
褪尽了少年的肆意、轻狂,甚至平素的冷漠也没有了。那眼神深处,疲惫像深海沉积的淤泥一样厚重,一层层覆盖上来,压得那双本该明亮的、属于十七八岁少年的眼睛黯淡无光。只有瞳孔最核心的地方,似乎还残存着一点点东西。不是她想象中的厌恶或者不耐烦——那太苍白了。
是另一种更深、更粘稠、更复杂的情绪。
那眼神沉重,带着一种被深深挖掘过的沟壑般的疲惫。像是刚从一场漫长而毫无意义的战争里退下来。这疲惫如此巨大,巨大到几乎容不下其他情绪存在的空间。然而,就在那片疲惫的灰烬底下,有微光在涌动。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极快地掠过,掠过额角被汗水微微打湿又干掉的细碎发丝,掠过因为紧张而抿得发白、透着一丝倔强线条的嘴唇,掠过那双睁得极大、剔透瞳孔里清晰映着眼前冷光和自己身影的眼睛——那眼睛里盛满了无处安放的惊惶、被骤然撞破般的无措、和一种几乎要破壁而出的、沉默的诘问。
这目光的审视只有极短的瞬间,短到不过是一次心跳的起落。但那两束目光却像两道强冷的探照光,直直地穿透空气,也穿透她单薄的衣料,钉入她深处。
然后,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习以为常般的沉默和坚硬防御姿态,那目光如同水底的暗石被水流覆盖,倏地滑开了。
许涛脚下甚至没有一丝停顿,像是方才的对视根本不存在,只是她惊悸过度产生的幻觉。他甚至微微偏过头,下颌绷紧的线条划出一个不容置疑的硬朗角度,身体的重心倾斜,准备绕过她继续朝前走向客卫的方向。
只留下空气里那道被他目光凿穿的冰棱般的孔道在徒劳地扩散着寒意。
他视线的擦过像一道无形的钝刃。许琳琳浑身的血液猛地向下沉坠,冷意却从脚底尖猛地直蹿头顶。所有鼓胀的、酸涩的、隐秘的期望瞬间被冻成冰冷的铅块。喉间发紧,窒息感再次凶狠地攫住了她的呼吸。
两人错身而过。距离如此之近,他身上那股封闭房间里的浑浊气息、电脑散热的塑料味、淡淡汗气的烟味混杂着少年特有的一种蓬勃而微腥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涌过来,极其短暂地包裹了她一下,带着一种奇异的、冰与火交织的混乱感。擦肩时手臂侧缘的皮肤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衣物表面传递过来的温度和空气中微弱的静电噼啪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额角短而扎眼的绒毛,鬓边渗出的细小汗珠。
然而这个人,却连一丝停留的意愿都没有。那道肩膀毫不犹豫地从她僵硬的侧身方向蹭了过去,步伐稳定地踏在水晶般冰凉的地砖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脚步声,笔直地走向前方亮着光的客卫门口。
世界失去了真实感。水晶灯光、窗外刺眼的阳光、崭新的白色墙漆、空调强劲的冷风、还有远处宴客厅里愈发热烈的杯盘碰撞声和人声喧嚷,全部挤压过来,扭曲变形,光怪陆离得像一个巨大噪杂的万花筒。唯独那个消失在洗手间门框里的背影,在视网膜上刻下一个凝固、沉默、线条硬冷的剪影。
她猛地转过身。
动作快得几乎带倒身体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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