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很安静。恒温系统低沉的嗡鸣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蜜蜂,在耳膜深处盘旋。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却被床头柜上那瓶新插的、开得正盛的白色洋桔梗的清冽香气中和了大半。阳光被厚重的遮光窗帘隔绝在外,只在边缘缝隙处漏进一线灿烂的金色,斜斜地切在地板上,像一道流淌的蜜糖。
许琳琳半靠在摇高了的病床上。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空荡荡地罩着骤然清瘦的身体,像挂在一个过于纤细的衣架上。然而,她的脸颊却透出一种奇异的、近乎透明的红润。那不是健康人血气充盈的饱满色泽,更像是在苍白底色上晕染开的一层薄薄的、温暖的霞光,如同初雪后透出的微曦,带着一种易碎的、近乎虚幻的暖意。嘴唇也带着一点浅淡的、如同初绽樱花般的粉,不再是那种失血的灰白,柔软地抿着,唇角似乎还噙着一丝极淡、极浅的弧度,像凝固在时光里的一个静默的谜。她的眼睛,因为瘦削而显得格外大,此刻微微弯着,清澈的瞳孔里映着窗外那条金色的光带,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像两泓深秋的湖水,倒映着天光,却不起波澜。
手腕上埋着留置针,透明的细管蜿蜒向上,连接着床头悬挂的输液袋。淡黄色的药液一滴、一滴,缓慢而固执地坠入滴壶,发出微不可闻的“嗒、嗒”声,如同生命流逝的倒计时。但这声音,此刻却奇异地被一种静谧的暖意包裹着,不再显得那么刺耳。
她微微侧着头,目光投向窗外那条狭窄缝隙透进来的、灿烂的金色光带。光线里,无数微小的尘埃在无声地飞舞、旋转,像被阳光点亮的、细碎的金粉。她静静地看着,像在看一场无声的默剧,眼神专注而遥远,仿佛灵魂的一部分已随着那些尘埃,在光柱里升腾、沉浮。
床头柜上,那部屏幕边缘磨得发亮的旧手机,毫无预兆地震动起来!
嗡——嗡——嗡——
沉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震动声,瞬间撕裂了病房里粘稠的寂静!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激起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许琳琳的目光从光带中缓缓收回,落在那个兀自震动的黑色塑料方块上。屏幕亮起,刺眼的白光在昏暗的病房里显得有些突兀。屏幕上跳动着一串陌生的、归属地显示为“未知”的数字号码。
没有姓名。没有备注。
她静静地看着。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古井深潭。指尖搁在薄被上,没有丝毫要触碰的意思。震动声持续着,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耳膜,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强制感。
嗡——嗡——嗡——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缓慢流淌。震动声不知疲倦地响着,仿佛要耗尽最后一丝电量。
终于。
在震动声即将停止的最后一刻。
许琳琳极其缓慢地、近乎机械地抬起那只没有打针的手。指尖冰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她伸向那部震动的手机。指尖在光滑冰冷的屏幕上轻轻划过。
接通。
没有开免提。
她将冰凉的手机贴到耳边。
听筒里传来一阵细微的电流杂音,滋滋作响,像遥远的宇宙背景辐射。然后,是沉默。一种极其沉重、粘稠、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沉默。隔着无形的电波,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听筒另一端传来的、那种如同深海般压抑的呼吸声——沉重、缓慢、带着一种被强行压制后的、细微的颤抖。
许琳琳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听着那沉重的呼吸,听着那细微的电流杂音。病房里只剩下输液滴壶里规律的“嗒、嗒”声,和她自己轻缓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声音,极其沙哑、干涩、仿佛被砂纸狠狠打磨过千百遍、又带着一种被强行从喉咙深处撕裂出来的艰难,终于从听筒另一端,破碎地传了过来:
“……是我。”
两个字。短促。沉重。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到极致的、几乎要绷断的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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