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麦收与余烬
战后的第一个清晨,矿镇被露水浸得发潮。赵夜是被镰刀磨石头的声音吵醒的,那声音“沙沙”的,带着股韧劲,像有人在跟石头较劲。
他走出铁匠铺,看见老栓蹲在渠坝边,正用块青石磨镰刀。晨光洒在老人佝偻的背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手里的镰刀刃口已经磨得发亮,映出他眼角的皱纹。
“醒了?”老栓抬头,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春丫说,今天得把能收的麦子都割回来,不然遇着雨天,就全烂在地里了。”
赵夜蹲下去,拿起另一把镰刀。刀身还有昨夜溅上的血渍,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像块没洗干净的疤。他往镰刀上吐了口唾沫,学着老栓的样子磨起来,“嚓”的一声,火星溅在草叶上,很快就灭了。
“那几个农民军伤员怎么样了?”
“春丫在照看呢,”老栓往草棚的方向努嘴,“有个叫王二的,腿被鞑子的马蹄踩了,肿得像发面馒头,昨晚疼得直哼哼,春丫给他敷了草药,今早睡沉了。”
赵夜点点头。那几个农民军是李自成临走时留下的,说是“伤好后自会离去,绝不麻烦”。其中王二年纪最小,不过十六七岁,脸上还带着稚气,据说是陕西米脂人,家里遭了灾,跟着闯王一路打到河南。
“他们说啥了没?”
“说闯王的队伍快到开封了,”老栓压低声音,“还说……明朝的官军在开封城外挖了护城河,想跟闯王耗着,可城里的老百姓早就盼着闯王进去了,说‘闯王来了不纳粮’。”
赵夜磨镰刀的手顿了一下。“不纳粮”三个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发疼。他见过太多纳粮的百姓,洛阳城外饿死的流民,矿镇里攥着锄头发抖的老栓,还有那个被春丫一石头砸死的三角眼税吏——苛捐杂税像条毒蛇,缠得天下人喘不过气。
可李自成真能做到“不纳粮”吗?赵夜不信。打仗要粮,养兵要粮,就算不向百姓要,也总得从别处来。天下没有白吃的饭,这是赵钱孙教他的道理。
“赵先生!麦子能割了!”周铁山的大嗓门从田埂那头传来,他赤着膊,古铜色的脊梁上全是汗珠,手里的镰刀已经割倒了一小片麦子,“李根说,今明两天准是好天,再往后怕要下连阴雨!”
赵夜应了一声,提着磨好的镰刀往田里走。麦穗比昨日又黄了些,沉甸甸地低着头,像在给土地鞠躬。他弯腰割下第一把麦,麦秆的清香混着泥土的腥气钻进鼻孔,比任何酒都醉人。
流民们都在田里忙碌,没人说话,只有镰刀割麦的“沙沙”声,和偶尔传来的咳嗽声。老栓割得最慢,他总在麦丛里翻找,像是在捡什么。赵夜走过去才发现,他在捡那些被马蹄踩扁的麦粒,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的布袋里。
“掉在泥里的,捡回来也能磨成面,掺点野菜,够喝两天粥。”老栓的声音很轻,像怕吓着麦粒。
赵夜没说话,也跟着弯腰捡起来。麦粒沾着泥,硌得手心发痒,却比任何金银都实在。
中午歇晌时,春丫提着一桶麦粥和一筐野菜饼子过来,给田里的人分食。她的袖口沾着草药汁,是给王二敷腿时蹭上的,绿油油的,像抹了层颜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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