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断腕 (2-2)

他那双喷射着凶戾光焰的眼睛，在对上苏慎言那卑微求救的绝望目光时，如同被火焰灼烤的冰，瞬间凝固！

一种极致的无奈、阴沉的怨恨，最后扭曲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的“冷静”。

但，如果李锦安真的去和亲，他会少一个棋子，战争也不会因此结束，而她李锦安还会在史书上留下重重一笔。

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抓起面前一块用于擦拭龙涎香的软帕，狠狠地、无声地擦过自己因暴怒而扭曲的面颊。

放下时，脸上所有的狂暴被强行压制，只剩下一种近乎虚脱的、灰败的铁青。

他迎着苏慎言几乎要晕厥的目光，迎着满朝文武的屏息凝视，最终，他艰难地、缓慢地、从牙缝里极其艰难地挤出三个字，每个字都像是沾满了砂砾：

“记……下！”

声音沙哑、疲惫、像是一瞬间耗尽了所有气力。

“砰！”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是苏慎言紧绷到极限的身体猛地松懈，差点瘫软下去，膝盖重重磕在金砖上的响动！

他脸上的绝望瞬间化为一种劫后余生的木然，那是一种彻底被皇权碾压后、机械般地执行命令的麻木！

无需再多言！

“喏……” 老史官从喉咙深处滚出这个嘶哑的音节，如蒙大赦般猛地低下头。抖得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落叶的手，无比艰难却异常固执地，从怀里掏出了那份从不离身的、由内府特供的朱砂！

他不敢起身，就那么屈辱而卑微地跪在血污的地上，将方才紧攥得几乎揉烂的素白绢纸按在染血的金砖上当作垫板，颤抖着提起那管比千金还重的朱笔，沾满了那如同凝固鲜血般的朱砂！

笔尖悬停在那代表着大燕皇家最高机密与史册权威的《承恩起居注》上。

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飞快地、最后确认似地望了一眼皇帝李乾那铁青扭曲却默然不语的脸，又极其恐惧地扫了一眼丹陛旁那个冷漠如冰山的玄色身影。

终于，落笔！

带着一种刻骨的颤抖、被皇权威逼而不得不为之的恐惧，却又隐含着一丝最终定谳的决然，他一个字一个字，极其用力地书写着，仿佛要将笔折断在纸中。

突然，李锦安的声音再次响起:

“以一身……止戈！”

最后三字落下，宛如金钟炸裂！

满殿死寂！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和心脏擂鼓般的狂跳！

李锦安微微抬着下巴，迎着这死寂和无数复杂惊恐的目光，如同站在祭坛中央的圣牺，又似刚从地狱归来的复仇修罗。

她的眼底，再无一丝属于人间的情感。只有一片淬炼过亿万次生死、冰冷至绝对零度的荒芜。

那根指向苏慎言的、缓缓收回的手指，在宽大的宫袖遮蔽下，指尖微微搓动了一下。

一丝温热的、属于她攥破掌心的、新鲜刺目的血红，在那冰冷的玉牌裂痕处，悄然渗出。

断腕……

用“公主”的身份断腕。

亦是对这虚伪王朝的……断头宣言。

殿门口。

被匆匆召集的内卫如狼似虎地涌入，却在那满地狼藉血腥和这凝固的诡异气势前，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

他们的目光落在丹陛之下那个孤立的玄色身影上。

华服染血，帝气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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