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晰地看到,在太后说出那“玉骨怯寒凝素血”时,林婉的眉尖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一个近似于“啧”的、无声的口型,从那双薄唇边极快地掠过。
前世……也是这般。
那首所谓“玉骨怯寒凝素血”的娇柔诗词,出自林婉之手,成为席间佳话,亦成为她林婉“才情过人”的又一件华丽外衣。然而今日……
就在众人屏息凝神,开始或拈花沉思、或提笔舔墨之际——
“公主殿下。”
一个极低、极稳的嗓音,如同贴着冰雪刮过。
青芜不知何时来到李锦安身侧,借着俯身整理她膝上鹤氅轻微褶皱的瞬间,唇几未动,只有气音送入她耳中:
“太后案下那块‘江山永固’的赤金雕花暖手炉……底纹暗刻前朝废太子私库徽印。”
李锦安眼睫微垂,瞳孔深处冰针乍现!废太子?当年那桩轰动朝野,牵连无数、最终被冯氏以“雷霆手段”血腥镇压、成就她无上权柄的铁案?
就在此时。
席间忽起一阵轻微骚动。
林婉搁下了只咬了一小口的莲蓉糕。指尖沾了点碎屑,她浑不在意地在丝帕上蹭了蹭,随即拿起那杆上好的湖州紫毫笔。
沾墨时,她的手异常稳定。笔走纸上,不再是昔日婉媚的花间小楷!
铁划银钩,横折竖捺皆如出鞘冷锋,力透绢背!
“铁铸虬枝破玉盆。”
第一行墨迹淋漓!一个“铁”字,如同重锤砸在满纸风花雪月的娇柔诗词间!暖阁里的熏香暖风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呵。” 李锦安身旁隐约传来一声细微如蛛丝断裂的抽息,某个素日心慕林婉诗风的贵女惊愕地掩住了口。
林婉置若罔闻,笔尖甚至未停,锋芒更急:
“死魂淬火染佛嗔。”
“——!” 吸气声变成压抑的惊呼!半柱香刚燃起一小截,竟敢在这等御宴上写出“死魂”、“佛嗔”?!
笔尖急转直下:
“天公欲染胭脂色,”
落笔最后一划,她甚至没等收束墨意,手臂一挥,那饱蘸浓墨的笔锋划过宣纸边缘,在几案上甩出一道酣畅淋漓的墨痕!
几点墨星溅上她那碧水葱色的袖口,如同泼洒在精致玉像上的污血!
她将笔杆随意一丢,发出“啪嗒”一声响。
“碾碎昆仑万载尘。”
落字成篇!墨迹森然!
满场死寂!
只余那半柱香头细微的燃烧声滋滋作响。
冯太后指尖捏着的小盏,那温暖的珐琅彩绘莲花纹微微一顿,盏内金红色的蜜酿表面荡开一圈细密震颤的涟漪。
她脸上温煦的笑纹有极其短暂的僵固,像是上好的美人瓷被冰棱敲出了一丝裂痕,但随即,那裂痕便被更深的、探究不明的光亮填满。
“好!好气魄!这……‘碾碎昆仑万载尘’……当真有几分……豪迈不羁的侠气!”
太后的笑声及时响起,仿佛无事发生,甚至隐隐带了几分激赏,“如意,给林小姐盛一盏温汤来,压压惊,这字儿写得也带劲!”
暖阁里气氛被强行扭回,几声干涩的附和僵硬响起。
林婉面无表情地接过宫女递来的银丝菊花盏,只喝了一小口,便搁置一旁。
宴席继续,丝竹靡靡,衣香鬓影重新流淌。
林婉坐了片刻,眉心越蹙越紧,仿佛周遭甜腻的香气与喧闹是黏在身上的蛛网。
她猛地站起,朝着主位方向草草一福:
“太后恕罪,婉儿身子不适,想出去透透气。”
声音平静,并无恳求之意,更像是知会。
不等太后应允,她已转身拨开簇拥的暖雾,碧色裙影径直撞向冰冷的雕花阁门。
“轰”一声门扉撞击的轻响,寒冽的北风与碎雪粒子猛地倒灌而入,将满室浮靡暖香冲得七零八落!
几片被寒风卷落的梅瓣,瑟瑟地沾在了门口猩红的地衣上。
冯太后端盏的手指捏紧,指节微微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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