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女眷霎时如鸟雀惊枝,整鬟的整鬟,理裙的理裙。
偏那两人目不斜视,步履生风,衣摆扫过花畦,枝头的“金络索”被扇柄一碰,簌簌落瓣。
宋铮铮眉心微蹙,侧身让开半步——
她心中只掠过四个字:无礼至极。
旋即又有婆子慌报:“不好了,西池有人落水!”
两位贵公子竟毫不犹豫,径直往内院去。
紫袍那位甚至抬手拨开挡路的菊花,枝茎“喀啦”一声脆响。
宋铮铮低头看那枝被折断的“绿芙蓉”,断面渗出青白汁液,像无声的控诉。
宋铮铮拂去袖口沾上的碎瓣,声音极轻,却像袖箭离弦:
“花无罪,人失礼。”
说罢,她俯身拾起那枝残菊,拢进袖中——
回府后,她要将它画成一幅《折枝图》。
题跋她已想好:
“菊以幽芳自守,奈何横被轻狂。”
尤府后院里西池水浅,却冷得像一弯碎冰。
尤芳吟浑身湿透,青丝黏在苍黄的颊边,像一株被骤雨打蔫的野菊。
她缩在池畔石阶上,衣角滴滴答答落着水,四周女眷远远围着,无一人上前——庶女的身份,在这时节比秋风更凉。
姜家姑娘姜雪宁已半蹲下去,一手扶她肩,一手托她肘,声音稳稳的:“先起来,别坐地上。”
她自己的杏子红褙子也溅了水,晕开一片片深色花。
燕林世子随后而至,解下玄青织金的鹤氅,随手一抖便要往姜雪宁身上披——他只看见她背脊的湿印,却未看清真正落水的是谁。
就在鹤氅将落未落的一瞬,一道月白人影横插进来。
宋铮铮先一步把自己的浅碧绡纱斗篷褪下,兜头裹住尤芳吟。
斗篷内衬是细绒,轻薄却暖,还残着她身上的温度。
“尤三姑娘先穿我的。”
她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周围都听见。
随即俯身,一手穿过芳吟膝弯,竟直接把人打横抱起。
尤芳吟轻得像一捆湿透的芦苇,在她怀里微微发抖。
宋铮铮低头,看见小姑娘唇色发白,却仍低声道:“谢谢……宋姐姐。”
“别说话,省点力气。”
宋铮铮侧过脸,朝姜雪宁一点头,“劳烦姜姑娘引路,去最近的暖阁。”
姜雪宁怔了怔,随即应声,转身拨开人群。
燕临世子的鹤氅半悬在空中,终究落在自己臂弯。
他看着宋铮铮抱着人走远,月白袖口沾了水渍,像雪上落梅,步子却稳得不见一丝踉跄。
暖阁里炭火噼啪。
宋铮铮把尤芳吟放在软榻上,吩咐小丫鬟:“去你们三姑娘屋里取干净衣裳,再熬碗姜汤,放半勺红糖。”
转头又拿自己的帕子给她绞发,尤芳吟缩在斗篷里,眼神怯怯,却亮得惊人:“宋姐姐……你不嫌我脏么?”
宋铮铮:宋铮铮笑了笑,指尖轻弹她额头:“人不脏,水脏。回头洗个澡,又是香喷喷的小姑娘。”
门外脚步杂沓,清远伯夫人带着大夫匆匆赶来。
掀起帘子时,只见宋铮铮半蹲在榻前,一手替尤芳吟掖斗篷,一手悄悄把袖箭的暗扣扣好——仿佛方才抱人时,箭身硌到了小姑娘,她怕再惊着她。
那截乌沉的铁器在烛光里一闪,又隐进袖口。
无人看见,只尤芳吟看见了。
她湿漉漉的眼睛弯起来,像两弯小小的月牙。
闺房内,铜炉里沉水香轻缓地浮起。
尤芳吟换过了宋铮铮的斗篷,仍有些瑟缩,湿发披在肩头,像一绺绺打湿的鸦羽。
姜雪宁先开了口。
她自袖中抽出一方小小绣囊,囊口绣着一枝白梅,递到尤芳吟手里:“里头有二十两,是我月例里攒下的。先拿去给你娘修墓,碑上的字若还没刻,便请最好的石匠,别怕花钱。”
尤芳吟捧着绣囊,指尖微颤,刚要开口,宋铮铮已半蹲到她面前。
衔玉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