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日头正好,朱雀大街的柳枝被风揉得沙沙作响。宋铮铮拉着霍长缨钻进“百香斋”挑蜜饯,嘴里还念着:“祖母牙不好,得拣软和的杏脯;祖父爱甜里带酸,得添一包金丝梅。”
霍长缨捏起一颗糖渍樱桃,好笑地看她:“往常不都是临行前半个月才置办吗?今年怎么提前了整整一季?”
“我入选公主伴读了。”宋铮铮抿了抿唇,眼睛亮得像嵌了两粒晨露,“往后一月也未必得空出一回,早些准备,省得他们惦记。”
说话间,两人已拐到宋家车马行。门口停着一队熟面孔的骡车,车辕上漆着一个小小的“宋”字,像一瓣飘落的梨花。
“老梁!”宋铮铮踮脚冲里头挥手。
一个黝黑车把式掀帘出来,笑得满脸褶子:“姑娘放心,三日后就启程。您要的东西,我让婆娘连夜装筐,保准误不了老夫人嚼第一口酥。”
宋铮铮把一只沉甸甸的荷包递过去,又细细叮嘱:“路上若遇落单的老弱,仍照老规矩,顺脚就捎一程。吃的用的不拘,别叫人饿着。”
霍长缨“噗嗤”笑出声:“你们家这队伍都快成‘活菩萨’了!上京到青州八百里,年年救人,再救下去,车辕上要供佛龛了。”
老梁挠挠头,也笑:“霍姑娘说笑了。四年前不也顺手救了人?那回才叫险——”
他话匣子一开,便收不住。那一晚风跟刀子似的,车队在驿站避雪,远远看见路边有俩小身影。宋家护卫跳下马来,一人抱一个——一个是去京投亲的姜雪宁,另一个裹着破斗篷,连脸都看不清,只露出一截苍白下巴,手里还攥着把断了弦的琴,活像雪里拖出来的病鹤。”
她拿扇尖点点宋铮铮袖口:“听说那病弱公子一路咳到京城,临别前把琴留给邢伯,说是抵药钱。邢伯不要,他就在琴匣里塞了张字条——‘他日雪停,必当重谢’。后来雪真停了,人却再没露面。”
宋铮铮听完霍长缨提起琴匣,抬手掠了掠她鬓边碎发,笑得云淡风轻:“顺手之事,若还惦记着回报,那就成了买卖。”
她说得轻,却斩钉截铁。霍长缨想起尤芳吟的事,顺口又揶揄:“上次告诉你,我看到尤家姑娘一天去了几家商铺,你倒好,马上送完人又送书,连陈嬷嬷都舍得借出去,到底图什么?”
“图她不靠旁人也能活下去。”宋铮铮把一只热腾腾的桂花栗粉糕塞进霍长缨手心,“我拉不了她出火坑,只能给她一根拐杖。”
话音落下,她便拉着霍长缨往灯市深处钻。一路尝了糖霜山楂、玫瑰酥酪,又看傀儡戏演到《木兰从军》。直到戌时,街鼓三声,宋铮铮往外看了一眼,忽然回头吩咐车夫:“去青石巷。”
霍长缨扬眉:“绕路?”
“想吃‘张婆子’的蟹黄汤包。”宋铮铮面不改色,耳根却悄悄红了。
巷口灯影稀薄,马蹄声碎。霍长缨正疑惑是不是走岔,忽有破空声“嗖”地贴耳而过,一支弩箭钉在车辕上,尾羽犹颤。帘角被劲风掀起,宋铮铮抬眼——前方那辆青幄马车半敞,谢危端坐其中,而他对面,赫然是姜雪宁。
心口像被细刺扎了一下,她来不及分辨那丝不痛快,第二支箭已对准她们的车窗。
“趴下!”霍长缨拽她俯身,车外兵刃交击声骤起。谢危的护卫如夜色中掠出的鹤,刀光与箭火撞出星雨。不过片刻,三名黑衣人已被逼退,只留地上一滩血迹,被雨水冲成淡淡的粉。
谢危掀帘走来,月色下脸色冷白:“平南王的人,意在刺杀朝廷大员。”
——原来书铺外的杀机,亦出自平南王。
回程的马车摇摇晃晃,宋铮铮靠在厢壁,指尖无意识描摹车窗上的雨痕。四年前平南王谋逆的消息传到青州时,她正在祖母的梅树下剥松子。父亲连夜返京,临行前摸着她的头说:“忠臣义士,不该无声无息地埋进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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