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北溟时,雪下得比往年都大。
雪片不是落下来,而是横着削过来,像无数细小的刀。阿执把斗篷的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眼睛,睫毛上结着细小的冰珠。竹剑斜背在身后,剑鞘被风刮得嗡嗡作响,铜铃却反常地安静——仿佛也被冻住,连恐惧都噤了声。
衔蝉走在前头,红衣被雪染成暗色。她手里提着一盏青皮灯笼,灯罩裂了缝,火光从缝里漏出来,像雪夜里的一滩熔铁。灯笼照亮的范围不过三步,三步之外,天地皆白,风声呼啸,仿佛有巨兽在暗处磨牙。
“再往前二十里,有一座破庙。”
衔蝉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庙里有火,也有旧债。”
阿执没问是什么债。他怀里揣着从北溟带出的半枚星盘,星盘贴在胸口,幽蓝的光透过衣料,像一颗不肯安眠的心。每走一步,光就亮一分,仿佛催促他快些,再快些。
风雪更急了。
灯笼的火苗被压成一条细线,随时会熄灭。衔蝉忽然停下,抬手在虚空一划,红芒凝成薄幕,将风雪挡在三步之外。
“到了。”
破庙比想象中更破。
山门塌了半边,匾额斜插在雪里,字迹被风霜啃得只剩一个“狐”字。院墙坍塌,露出大殿一角,殿顶瓦片尽碎,露出乌黑的梁木,像被雷劈过的骨头。
唯一完整的是一尊石佛,佛首早失,佛身却端坐如初,双手合十,掌心积着三寸厚的雪。
佛前,生着一堆火。
火旁,坐着一个人。
那人裹着破棉袄,头发蓬乱,脸上满是风霜刻出的沟壑。他面前摆着一只豁口的铁锅,锅里煮着浑浊的汤,汤面浮着几片枯叶,不知是什么野菜。
听见脚步声,那人抬头,露出一张阿执熟悉的脸。
老乞丐。
破庙里,老乞丐应该已经死了三年。
阿执记得,三年前的冬天,老乞丐咳血咳在雪里,把最后半块烤芋留给他,自己啃冻得发黑的馍皮。那天夜里,雪停了,老乞丐的身子却凉了。
阿执亲手把他埋在乱葬岗,碑是木片,字是用炭枝写的。
可现在,老乞丐坐在火前,像从未离开。
“外乡人,”老乞丐咧嘴,露出几颗发黑的牙,“喝汤吗?”
铜铃忽然响了,一声,两声,像被冻住的喉咙终于咳出第一口血。
阿执按住剑柄,声音发紧:“你是谁?”
老乞丐没答,只拿木勺搅了搅锅里的汤。汤面浮起一圈幽蓝的光,光里映出一只蜷缩的狐影。
“北溟的鲲,星渊的心,荒镇的纸鸢……”老乞丐低声念,像在数一串旧账,“还差一口汤。”
衔蝉上前一步,红衣无风自鼓,发丝间浮起细碎的红芒:“汤里煮的是什么?”
老乞丐抬眼,右眼浑浊,左眼却亮着幽蓝,像两口深浅不一的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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