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窑房外的泥地湿漉漉的,踩上去像是陷进一团棉絮里。我走到门口时,看见瓷已经站在那儿了。
她背对着我,手里还攥着那块封泥布。肩头的布料还是昨夜淋雨时的样子,深色的水痕像是一道道裂纹,在晨光里泛着潮湿的光泽。
我没说话,只是慢慢走到她身边。我们之间隔着半尺距离,可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比平时急了些。
“你昨晚没回家?”我问。
她没回答,只是把封泥布往怀里收了收,像是怕我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要开窑了。”她说。
我点点头,伸手去揭那块布。手指刚碰到布角,她忽然按住我的手。
她的手掌很凉,指节分明,掌心的茧子贴着我的皮肤,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真的觉得它会活着?”她声音很轻。
“我不知道。”我说,“但它已经烧了一万年。”
她愣了一下,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
最后只是轻轻放开我的手,退后一步。
我揭开布,窑口顿时冒出一股热气。昨夜的火已经熄了,但窑壁还带着余温,扑面而来的气息里混着泥土和烧焦的味道。
我伸手探进去,指尖触到瓶身时,心里猛地一紧。
它还在。
我小心翼翼地把瓶子取出来,放在地上。晨光从门口斜照进来,正落在瓶身上。
瓷蹲下来看,眼睛里还带着紧张。她伸手想碰,却又缩回。
“裂了。”她低声说。
我看着瓶身上的裂纹,心跳加快。那些裂纹不是普通的裂痕,它们像是水波一样,一圈圈地从瓶身蔓延开来,在晨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裂了。”我重复她的话,“但它活了。”
瓷猛地抬头,眼神变了:“你说什么?”
“它不是失败。”我声音低下来,“是活着。”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你说得轻松。你不是‘白釉’传人,你不懂它的重量。”
我心里一沉,但还是稳住声音:“我不是传人,但我比任何人都想懂它。”
她咬着嘴唇,手指微微颤抖。我知道她在挣扎,在抗拒,就像她一直抗拒那只瓶、抗拒过去、抗拒自己。
“你根本不知道这只瓶意味着什么。”她低声说,“它不只是一个作品,它是师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我蹲下来,和她平视:“那你听到了吗?”
她愣住。
“你听到了它想说什么吗?”我继续说,“它不是在哭,是在喊。它想让人知道,它不是为了卖钱才裂的,它是因为有人真的想让它活下去。”
她的眼眶红了。
“你不懂……”她声音有些哑,“你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我看着她,没说话。
“那天晚上,师祖走了。”她说,“他就坐在这儿,看着火,一句话都没说。我问他要不要留下这只瓶,他只是笑了笑,说‘它该去该留,我都管不了了’。”
她低头,声音渐渐变哑:“后来我把瓶送去拍卖,他们说这只瓶值天价。可没人问过,它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裂纹。”
“它不是裂了。”我说,“它是活了。”
她猛地抬头,眼里已经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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