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星地图加载的几秒钟内,她的呼吸都屏住了。屏幕的光映在她紧锁的眉峰和苍白的脸上。
地图快速放大、定位,最终,清晰无误地停在了一片犬牙交错的海岸线尽头!
那是邻省边缘一个几乎被人遗忘的、地图上连小点都未必标出的地名——望海角。照片里那座如同巨大墓碑般的灯塔,就是这串冰冷坐标所指向的唯一地标!
照片上的灯塔,就是他在笔记本中留下坐标的地方。就是他在“风雪夜”未完成信稿中用铅笔小心翼翼写下的“海角之灯”!
那座灯塔不是什么故事里的光明象征,而是现实中一座早已被时代抛弃、被大海遗忘、连残骸都所剩无几的废墟!他的父亲弥留之际想看儿子出书,而他……在那个最绝望的风雪夜,想写完的,竟是关于这样一座破败灯塔的小说?
一股冰冷彻骨的荒谬感混合着深不见底的悲哀,瞬间攫住了季晚。
不是为了宏大的理想灯塔。
不是为了照亮他人的光辉。
那本《海角之灯》,或许是顾怀舟为自己建造的最后一座精神防御塔!是他用来抵挡现实的污浊风暴、守住内心纯粹之火的唯一依凭?还是……他试图在这片废墟中,为他也为她,寻找到哪怕一丝微光不至于被黑暗彻底吞没的证明?
笔记本里找不到关于小说的任何具体构思。只有这坐标和照片,如同沉船的遗骸标志,静静躺在时间之河的最深处。
照片背面还有空间。季晚下意识地将剪报翻转过来。
空白的纸面依旧泛黄。就在右下角,那支短铅笔又留下了一行字迹。字迹比照片正面的坐标更深,笔锋更稳,似乎是在心绪稍平之后写的。内容却更加简短,也更具象:
** 东经121°01',北纬41°53'
灯基已毁,光室可攀。
钥匙在左三。
——存一线光,待他日之手。 **
不是小说构思笔记。
不是地理坐标注释。
这更像是一份……写给未来的、关于灯塔本身的“维修”备忘录? 或者说,一份带着极度个人化色彩的“遗迹勘察记录”?笔迹是顾怀舟的没错,但那种沉凝中带着一丝奇异希望的落笔,与笔记本里其他充满戾气的涂鸦截然不同!
“光室可攀”?“钥匙在左三”?
“存一线光,待他日之手?”
这些词语像带着倒刺的钩子,扎进季晚的思维脉络。他在现实中去过那里?他爬上过那座废墟?他在那里做了什么?他想为那座死去的灯塔做什么?他……在等待谁的手去点亮那“一线光”?是他自己幻想中的“他日”,还是……他内心深处,其实始终固执地留着一个位置,等待着某个人?
这个猜测让季晚浑身一凛,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裹挟着巨大悲恸与奇异悸动的情绪席卷了她。她仿佛看到,在风刀霜剑的侵蚀下,在绝望的深海中,那个倔强的男人,如何赤手空拳攀上那座连脚手架都已腐朽的高塔,在黑暗中摸索,试图为这座注定消亡的废墟点起一盏象征性的微光。
为了谁?
为了什么?
是为了兑现那个被遗忘在图书馆天台、落满尘星的古老约定吗?“我会做你灯塔的守护者,也是第一个读者……”
答案如同灯塔本身一样,被遗弃在遥远的海角,被层层岁月和误解的迷雾深锁。
窗外的冬雨敲打着玻璃,声音急促,像催促的鼓点。季晚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那个小小的、几乎被遗弃在地图上一点的地名“望海角”。
那里不再仅仅是一个坐标。
它变成了一道穿透时光的幽深门户。
一个顾怀舟用生命最后热情和绝望残骸铸就的、无声的疑问和邀约。
一封写在大地上的遗书。
“待他日之手……”
十二年后,“他日”已至。
而那只“他日之手”,此刻正停在一个冰凉死寂的纽约公寓里,因紧握一张旧剪报而微微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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