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山顶的风更凉了。望月台上已聚集了不少人,孔明灯一盏盏升起来,像缀在黑夜里的星。他提着两盏灯从石阶走来,灯面是素白的,上面还没写字。“来得早了些,正好能看清字迹。”
我接过笔,犹豫许久,在灯上写下“平安”二字。笔尖在“安”字的最后一笔顿了顿,像怕写得太轻,风会吹散。他看了看,在自己的灯上也写了“平安”,只是落笔时,笔尖在纸上顿了又顿,墨点晕开小小的圈,像藏了千言万语。
孔明灯升起时,他站在我身边,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灯火照亮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却在眼下藏着淡淡的青影——许是连日操劳。山风卷着他的气息过来,松木香里混着点烟火气,竟让人心安。
“沈姑娘,”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北境的雪虽大,但开春后,总会化的。”
我望着那盏灯越升越高,像要钻进云里,轻声问:“侯爷……还会回来吗?”
他转头看我,目光深不见底,像藏了整片星空:“若江南的荷风还在,自然会回。”
那一刻,风停了,灯影在他眼里明明灭灭。我忽然鼓起勇气,从袖中取出那方荷纹帕子,递到他面前。帕子被我攥得有些皱,上面的红莲子般的血痕,在灯火下格外清晰。“侯爷……北境风大,这个或许能用。”
他看着那方帕子,指尖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沉默片刻,才伸手接过,紧紧攥在掌心,帕子的边角都被捏皱了。“多谢姑娘。”他的声音有些哑,“这荷纹……绣得很好。”
“是、是闲来无事绣的。”我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谢侯爷的灯,谢侯爷的墨,谢侯爷……送的茶。还有……上元夜的莲灯。”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望着那两盏“平安”灯,直到它们变成天边的两点微光,再也看不见。下山时,他走在我身侧,披风偶尔扫过我的裙角,带着山间的寒气,却让我觉得安稳,像走在自家的回廊里。
到了山脚分别时,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动作有些急,指尖带着薄茧,像北境的风沙磨过的。“沈姑娘,”他看着我的眼睛,月光落在他睫毛上,像落了层霜,“等我回来。”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红叶,有灯影,还有一个小小的我。用力点了点头:“好。”
那夜的月光很亮,把红叶照得像落了雪。我握着那支茱萸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觉得,这江南的秋,好像也没那么冷了。那点暖,从望月台的灯蔓延开来,漫过他说“等我回来”时的眼神,落在心底最软的地方,轻轻一蛰,便生了根。
回到府中,我把那支茱萸插进妆奁,和薛涛笺、青琉璃灯的碎片(那日不慎摔了,只捡回一小块)放在一起。摸着那方空了的袖袋,忽然觉得,有些东西送出去,比藏着更让人安心。
只是那时我不懂,有些承诺,像孔明灯一样,看着飞得很高,却终究会被风撕碎,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北境的雪,不是说化就能化的,而他的归期,原是我一厢情愿的盼。
后来无数个雪落长安的夜晚,我总会想起这一夜——栖霞山的红叶,望月台的灯,还有那句“等我回来”,曾让我抱着那方被他攥皱的帕子的念想,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
只是那时的我,还信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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