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是带着刀的。
车过雁门关时,雪就没停过。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车帘上,发出“噼啪”的响,像无数根细针在扎。李御史派来的侍卫换了三拨,个个面无表情,腰间的刀鞘结着冰,泛着冷光。
他们叫我“青禾姑娘”,却从不让我掀车帘,吃饭喝水都隔着帘子递进来,像看管一件易碎又危险的物件。我抱着古筝,坐在车里,指尖反复摩挲着秦掌柜给的锦囊——里面的舆图边角被体温焐得发潮,几处联络点的名字被我记了又记,刻在心上。
“快到了。”第三日傍晚,侍卫掀开帘子,雪光刺得我睁不开眼。远处的荒原上立着座破败的驿站,像只被遗弃的孤兽,在风雪里瑟瑟发抖。“萧彻的人会在这里接你。”
我裹紧了斗篷,斗篷是李御史给的,料子厚实,却挡不住骨子里的冷。“你们不跟我进去?”
侍卫面无表情:“大人有令,送到此处即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的古筝,“里面的东西,别忘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古筝的琴肚里,藏着李御史给的密信,还有一把淬了毒的匕首。信上说“以青禾为号,见机行事”,匕首是留给我“自保”的,可谁都明白,那是让我在万不得已时,与萧彻同归于尽的。
走进驿站时,风灌得领口发麻。驿站里空荡荡的,只有个穿灰袍的老者在烧火,见我进来,抬眼瞥了瞥:“萧将军在里间。”
里间的门虚掩着,透出昏黄的光。我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混着松木香扑面而来,像那年他送的薛涛笺,又像他留在帕子上的铁锈气。
萧彻坐在榻上,披着件玄色披风,披风上落着雪,还没来得及拂去。他瘦了,颧骨高了些,眼下的青影比在江南时更深,鬓边的白发在烛火下格外刺眼——像被北境的雪染白的。
听见动静,他抬眼望过来。目光落在我脸上时,像被什么烫了下,猛地缩了缩,随即又变得深邃,像结了冰的湖。
“沈清辞。”他叫我的名字,声音沙哑,带着咳嗽,“你来了。”
不是“青禾”,是“沈清辞”。
我抱着古筝,站在门口,风雪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裙摆猎猎作响。“靖安侯倒是好记性。”我笑了笑,笑得嘴角发僵,“还记得我这个‘罪臣之女’。”
他没接话,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团乱麻。榻边的小几上放着药碗,黑褐色的药汁还冒着热气,旁边堆着几本兵书,书页上画着密密麻麻的批注。
“李御史让我来的。”我往前走了两步,把古筝放在地上,琴身撞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他说,你要我。”
“我要你。”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但不是他想的那样。”
“哦?”我挑眉,指尖在袖中摸到了匕首的柄,冰凉坚硬,“那是哪样?拿我当人质,要挟那些还念着沈家旧情的人?还是想把我送给二皇子,换你的荣华富贵?”
他的脸色白了些,猛地咳嗽起来,咳得胸口起伏,像只受伤的兽。“清辞,你听我解释……”
“解释?”我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像被踩住的猫,“解释我爹为什么会死在雁门关外的雪地里?解释我娘为什么要在狱中自缢?解释我兄长为什么会被斩在沈府门前?还是解释……你用我们沈家满门的性命,换来了什么?”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我抓起古筝,猛地朝他砸过去。
古筝撞在榻边的柱子上,“哐当”一声碎了,琴弦崩断,发出刺耳的响。藏在琴肚里的密信和匕首掉出来,落在地上,信纸被风吹得翻卷,像只白鸟在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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