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过长江时,遇上了南下的商队。领头的老板认识我,递来块烤得焦脆的胡饼,说:“沈姑娘,您还不知道吧?萧将军回漠北后,把北狄那伙人打惨了,就是……就是追敌的时候中了埋伏,黑风口那儿,一箭穿心。”
他啧着嘴,用袖子擦了擦汗:“听说那箭头上淬了北狄的蛇毒,见血封喉。萧将军也是硬气,临死前还斩了对方首领,只是……唉,尸身被马拖进了戈壁,找了三天,只寻着半截铠甲。”
青禾捂着嘴,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叶。我却伸手摘了片船边的芦苇叶,卷成哨子吹。声音又涩又哑,活像漠北冬天刮过黑风口的风。
原来他终究是回了漠北。回了那个埋了父亲,埋了他自己,也埋了我半条命的地方。也好,省得他再来江南,看这满池荷花,想起那些被辜负的话。
抵达雁门关时,已是深秋。父亲的无名碑换成了青石的,碑上刻着“忠烈公沈讳之墓”,笔锋刚硬,是皇上亲笔题的。碑前的老槐树落光了叶,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像只抓不住云的手。
我在碑旁坐下,从怀里摸出那半块荷纹佩。断面的棱角被我摩挲了无数遍,早就光滑了,像块普通的石头。
“爹,”我把玉佩放在碑前,风卷着沙砾打在上面,发出细碎的响,“债讨了,仇报了。可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人剜了块去。”
风从关口灌进来,带着戈壁的沙,打在脸上生疼。远处的暗河结了冰,冰面下有暗流涌动,咕咚咕咚的,像谁在底下哭。
我想起江南的荷花,开得再热闹,也香不到漠北的黑风口;想起萧彻的信,写得再恳切,也到不了这雁门关的秋。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定了——就像这半块断佩,拼不回完整;就像这场迟来的公道,暖不了早已成灰的心。
起身离开时,我回头望了一眼。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冰冷的石碑上,像道永远不会愈合的疤。
雁门关的风还在吹,穿过空旷的关口,穿过结了冰的暗河,一路往南,吹向江南。
那里的荷花,该谢了。
而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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