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荷的儿子明砚第一次踏上雁门关时,刚满七岁。江南的春衫还没换下,就被雁门关的风灌了满袖沙砾,小脸皱成一团,却死死攥着个布包,不肯松手。
“爹,这就是你说的地方?”明砚仰着脖子,看关口那道巍峨的城墙,墙缝里长着丛骆驼刺,在风里摇摇晃晃,“荷呢?荷在哪儿?”
念荷笑着蹲下身,替他拍掉裤脚的沙:“荷在等你呢。”他接过明砚手里的布包,里面是块新绣的荷纹帕子,针脚歪歪扭扭的,是明砚娘熬夜绣的,“你娘说,让这帕子替她看看雁门关的荷。”
驿站的掌柜早就认得了念荷,见他们来,老远就喊:“念荷先生,您可算回来了!后院那间屋我一直给您留着,炕都烧暖了。”
念荷谢过掌柜,牵着明砚往后院走。路过土墙根时,明砚忽然挣开他的手,像只受惊的小鹿冲了过去——那片荷已蔓延成半亩地,粉白的花在风沙里开得热闹,比江南的荷少了几分柔媚,多了几分野气,却格外精神。
“爹!是荷!真的是荷!”明砚趴在田埂上,鼻尖都快碰到花瓣了,“它们不怕风吗?”
“它们习惯了。”念荷蹲在他身边,指着最边上那株,“你看这株,去年被冰雹砸断了茎,今年照样开花。”
明砚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轻轻碰了碰荷叶,水珠滚下来,打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
在雁门关的日子,明砚像只撒欢的小马,天天跟着念荷往荷田跑。他学着松土、浇水,还从江南带来的画册里,把各种荷花的样子描下来,贴在荷田边的木牌上。
“这个是‘映日红’,娘说江南最多这个。”
“这个叫‘玉碗’,花瓣圆圆的,像爷爷喝茶的杯子。”
“爹,我们给这株取个名字吧?就叫‘明砚荷’好不好?”
念荷笑着应了。他把明砚描的画收进书箱,和当年青禾的信、赵副将的《残荷记》放在一起。箱子越来越沉,像装着一整个江南的春天,和一整个雁门关的故事。
入夏时,北狄的使者又来了。这次来的不是小王子,是小王子的儿子,个壮实的小伙子,穿件锦袍,见了念荷,竟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念荷先生,我父亲让我带样东西给您。”他从随从手里接过个木盒,打开时,里面是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画着北狄的山川地形,角落处有个小小的荷纹印记——是萧彻的私印。
“我父亲说,这是当年萧将军托他保管的,说若有一日大齐与北狄修好,就把它送回雁门关,交给沈姑娘的后人。”北狄使者的声音很诚恳,“我父亲还说,萧将军是北狄的恩人,也是大齐的英雄,他的故事,北狄的孩子都在学。”
念荷接过羊皮纸,指尖触到纸页上的褶皱,像触到了当年萧彻藏图时的小心翼翼。他忽然明白,有些恩怨,会随风吹散;有些名字,却能越过高山荒漠,被代代相传。
那天晚上,念荷把明砚叫到荷田边。月光洒在花上,像铺了层银霜。
“明砚,你知道这些荷为什么能在雁门关活下来吗?”
明砚咬着手指,想了半天:“因为爹天天照顾它们。”
“不全是。”念荷指着天边的星,“因为有人心里装着它们,想着它们,就算隔了千山万水,这份念想也能变成力气,让根扎得更深。”
明砚似懂非懂,却把这话记在了心里。后来他回江南,总对人说,雁门关的荷是有灵性的,它们记得每一个来看过它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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