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砚十五岁这年,成了雁门关的“小先生”。
他不再是那个怯生生躲在念荷身后的江南孩童,身量抽得像雨后的青竹,穿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袖口却总沾着墨——那是教驿站伙计的孩子认字时蹭的。
“明砚哥,今日还讲沈姑娘的故事吗?”虎头虎脑的小石头扒着窗沿,他是当年驿站掌柜的孙子,如今也能背出“小荷才露尖尖角”了。
明砚放下手里的荷锄,擦了擦汗:“讲,不过得先把这畦新栽的藕种浇完水。”
这是他在雁门关的第五个年头。念荷去年回了江南,说是明砚娘身子不大爽利,想守着老伴儿看看江南的荷。临走时,父亲把那枚完整的荷纹佩交到他手里:“这佩,该你拿着了。”
明砚没让父亲失望。他把荷田扩了半亩,还在旁边搭了个小竹棚,棚下支着张石桌,上面摆着个粗瓷罐,罐里总插着当天新开的荷花——这是他从江南学来的,说这样能让荷香飘得更远。
“沈姑娘当年种荷,是等萧将军回来。”明砚给孩子们分着从江南带来的桂花糕,糕上的糖霜沾在嘴角,像小胡子,“可你们知道吗?萧将军往南走的时候,怀里揣着北狄的布防图,图上的荷纹印,就是他怕图丢了,特意盖的私印。”
“那图现在在哪儿?”小石头嚼着糕,含糊不清地问。
明砚指了指石桌下的木箱:“在史馆里,赵将军的后人说,那是大齐和北狄修好的凭证,得世世代代传下去。”
正说着,北营的信使来了,骑着匹快马,马背上驮着个大木箱。
“明砚先生,北狄使者送的!”信使是个年轻小伙,眼睛亮得很,“说是北狄的孩子画的画,让您给瞧瞧。”
打开木箱,里面是几十张画,画的都是雁门关的荷,有的用炭笔,有的用颜料,笔触稚嫩,却把荷在风沙里挺立的样子画得活灵活现。每张画的角落,都写着个歪歪扭扭的“和”字。
“北狄小王子说,这些画要挂在北狄的学堂里,让孩子们知道,大齐有个雁门关,雁门关有种荷,荷代表着和平。”信使笑着说,“他还说,明年要带北狄的孩子来雁门关,跟您学种荷。”
明砚摸着那些画,心里暖暖的。他想起父亲说的,有些种子,播下去就会生根发芽,哪怕隔了千山万水。
入秋时,江南来了个船队,船上载着满满当当的藕种,还有十几个江南的花农。为首的是晚香楼的新主人,个和气的中年人,见了明砚就拱手:“明砚先生,我带了些‘江南红’的藕种,听说雁门关的荷能抗风沙,想试试混着种,说不定能开出又大又艳的花!”
明砚高兴坏了,带着花农们往荷田去。花农们看着在风沙里开得正盛的荷,都啧啧称奇:“真没想到,江南的荷到了这儿,竟有这等风骨!”
那天,雁门关热闹得像过节。北营的兵卒来了,驿站的掌柜带着伙计来了,连附近放牧的牧民都牵着马来看。大家一起翻土、栽藕,江南的软语混着雁门关的粗话,竟格外和谐。
明砚站在荷田边,看着那片越来越大的荷,忽然觉得,沈姑娘和萧将军当年没说出口的话,大概就是这样——不必说“回来”,不必说“等你”,只要荷还在,风就会把思念吹到该去的地方;只要荷还开,恩怨就会被花香冲淡,变成代代相传的“和”。
夕阳落在荷田里,把花瓣染成金红色。明砚从怀里摸出那枚荷纹佩,对着光看,佩上的“辞”字和“荷”字紧紧挨着,像两个依偎的影子。
他想,今年冬天,该给父亲写封信,让他把娘也带来看看。毕竟,这片荷田,早就不只是雁门关的了,它是江南的,是北狄的,是所有盼着和平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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