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的寒夜,比冥界的煞气更浸骨。
许珩尘站在清寒殿的窗前,玄色道袍上还沾着冥界的黑灰,却没心思拂去。窗外的风雪卷着冰粒,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像在敲他乱成一团的心。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烛火摇摇晃晃,映着他眼底的红血丝——从冥界回来后,他就没合过眼,不是不困,是闭上眼,脑子里的画面就会炸开。
桃花渡的水纹、阿璃递来的半块麦饼、绣帕上没绣完的桃花、刻着“尘”字的玉佩……这些前尘的暖,和今生的剑影、青丘的血色、苏清璃苍白的脸、寒灵箭下的伤口,缠成了一团解不开的乱麻,勒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抬手按在眉心,指尖触到一片滚烫。原来那些“异样”的情感,不是凭空来的——是前世没说完的话,没赴成的约,跨过轮回,追到了今生。他是昆仑首徒,是要“除妖卫道”的许珩尘,可他也是那个在桃花渡许下“十里红妆”的书生珩尘。
这两个身份,像两把剑,在他心口互相劈砍。
“仙正妖邪……”他低声念着,声音被风雪吞了一半,带着连自己都不信的嘲讽。若妖邪真的邪,阿璃为何会救他?苏清璃为何会护着幼崽?若仙门真的正,凌霄殿里的内讧、蜀山射向无辜幼崽的箭,又算什么?
他走到案前,拿起那柄从青丘带回的剑。剑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狐族灵力,和他的昆仑剑气缠在一起,竟有种诡异的和谐。他想起在冥界看到的生死簿——“今生遇珩尘,血月为证,剑影为媒”,原来这场刀光剑影里的重逢,早被写在了轮回里。
烛火突然“噼啪”爆了个灯花,映亮了案上的《除妖经》。书页翻开着,上面“妖性本恶,当诛”的字眼,此刻看着格外刺眼。许珩尘盯着那行字,忽然觉得这经卷像个笑话——他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又凭什么断定谁该诛,谁该活?
窗外的风雪更大了,压得殿顶的积雪簌簌往下掉。他就这么站着,从月升站到月落,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发现自己的指节因为攥剑太用力,已经泛了青。
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时,他忽然笑了,笑声很轻,却带着种破釜沉舟的释然。道心乱了又如何?前尘未了又如何?至少他现在知道了,他对苏清璃的在意,不是错,是跨越了两世的牵绊。
只是这牵绊,夹在仙妖之间,夹在凌霄殿的剑与青丘的狐火之间,未来该往哪走,他还是不知道。
他抬手抹去脸上的疲惫,望着窗外渐亮的天,眼底的迷茫里,第一次透出了点清晰的光——不管前路多难,他都想再见见她。不是以昆仑首徒的身份,也不是以珩尘的身份,就以他自己,问问她……是否也记得桃花渡的风,记得那半块没吃完的麦饼。
清寒殿的孤灯,在晨光里终于灭了。可他心里的那点光,却亮了起来,像风雪里,一点不肯熄灭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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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渡的春水,在暮春时节漫过青石板,带着桃花瓣的粉,漾出细碎的涟漪。
苏清璃是被一阵莫名的牵引拉来的。她甚至说不清为何要离开青丘——殷离还在一遍遍跟她讲过去的事,父母的担忧写在眼底,可她总觉得心里空着的那块,得在某个地方找补回来。双脚踏上渡口的那一刻,她忽然停住了,望着水边那棵歪脖子桃树,枝头的花瓣正簌簌往下掉,落在她的白发上,像极了梦里某个模糊的碎片。
她扶着桃树站定,左臂的伤还在隐隐作痛,灵纱下的寒毒没清,可这里的风很软,带着水汽和花香,吹得她紧绷的神经都松了些。她好像来过这里,又好像没有——脑子里的画面依旧是乱的,只有脚下的春水,映着她黑衣白发的影子,让她莫名地想哭。
“姑娘,要搭船吗?”摆渡的老艄公正解着缆绳,见她站着发怔,笑着招呼了一声,“这桃花渡啊,每年这个时候最热闹,百年前就有好多年轻人在这儿定亲呢。”
百年前……定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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