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高第一年,她从初中隔壁班的女生嘴里听到林薇的话。“文桐啊?就那样呗,跟她玩是因为没人陪我。朋友不都是阶段性的?”那人说这话时,正涂着指甲油,语气轻描淡写。文桐躲在被子里,咬着枕头哭,不敢出声。后来她们还联系,林薇会发朋友圈,晒新的朋友,新的聚会,偶尔给文桐发句“最近好吗”,文桐回“挺好的”,然后就没了下文。像两只曾经搭过窝的鸟,后来各自飞了,偶尔停在同一根电线上,也只剩沉默。
确诊重度抑郁那天,是哥哥陪她去的医院。医生说“需要吃药,还要定期复诊”,哥哥在旁边记,手抖得握不住笔。出来后,他买了杯奶茶给她,是她小时候爱喝的珍珠奶茶。“别想太多。”他说,“哥虽然赚得不多,但药钱哥出。”
文桐现在不怎么出门。在幼儿园见习时,小朋友说“文老师好温柔”,可回到家,妈妈叫她吃饭,她会突然烦躁:“说了别催!”说完又后悔,躲在房间里扇自己耳光。她讨厌打电话,每次妈妈让她给爸爸打个电话,她都要在心里做很久的建设,接通了也只会说“嗯”“知道了”“挺好的”。
村里的年轻人都走了。杨聪家早就搬了,他是干妈家的儿子,文桐总叫他“洋葱炒肉”——因为他名字里带“聪”,小时候总抢她碗里的洋葱炒肉。他搬走那天,偷偷塞给她一个玻璃弹珠,是蓝色的,像天空的颜色。文桐现在还把弹珠放在抽屉里,只是玻璃上蒙了层灰,像他们之间隔着的年月。
前几天收拾东西,翻到哥哥以前的离婚证。那个嫂子,文桐见过一次,比妈妈只小两岁,说话直来直去,说“文军太实在,跟他过日子累”。现在听说她在城里开了家小超市,没再婚。哥哥偶尔会提起她,说“她人不坏,是我没本事”。
雨停了,天边泛出点昏黄的光。文桐起身去倒垃圾,路过阿婆家的院子,阿婆正坐在竹椅上择豆角。“阿桐,回来啦?”阿婆抬头笑,“还记得不?你小时候总偷我家的葡萄,被我抓住了,还说‘阿婆的葡萄甜,要给爸爸留两颗’。”
文桐站在原地,风吹过葡萄藤,叶子沙沙响。她好像真的看见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攥着两颗紫葡萄,踮着脚往家跑,书包上的小熊挂件晃呀晃的。
可那个小女孩,后来怎么就不跑了呢?
她低头往家走,鞋底踩过积水,溅起细小的水花。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薇发来的消息:“下周末聚聚?”
文桐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手指悬在“好”字上,没按下去,后来发了“再说吧”过去。
或许,长大就是这样吧。那些明亮的、温暖的,和那些疼的、涩的,都混在一起,像梅雨季的空气,潮潮的,黏黏的,却真实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推开家门,妈妈把炒好的洋葱炒肉端上桌,哥哥正给爸爸打电话:“爸,工资发了吗?不够我这还有点……嗯,阿桐挺好的,今天还帮妈择菜了呢。”
文桐走到桌边坐下,夹了一筷子洋葱炒肉。有点咸,像小时候的味道。
“多吃点。”妈妈往她碗里添了勺汤,“明天去幼儿园,要精神点。”
“嗯。”文桐点头,把肉咽下去,咸涩里,好像藏着点说不清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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