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盒空了那天,文桐把它塞进床底的纸箱里,和旧课本、断了带的发圈挤在一起。药是上个月在镇卫生院开的,白色的小药片,吃了会犯困,却能让夜里的心慌轻一点。但镇卫生院的医生说,“你这情况得去市医院查,我们这儿药不全”。
她攒过一阵子钱。把妈妈给的零花钱一张张捋平,塞进饼干铁盒,听见硬币叮当响,心里就亮一点。去市里的大巴车单程五十,来回一百二。市医院的专家号要提前抢,挂一次三十,还不算抽血、做量表的钱。她算过,光第一次去检查,至少得带五百,这还没算药费——镇卫生院那盒药都要八十,市医院的药只会更贵。
那天哥哥从工地回来,腿还没好利索,一瘸一拐地给她带了袋苹果。文桐正对着铁盒里的钱发呆,三张一百,两张五十,还有一堆零钱,凑起来刚够四百七。“想啥呢?”哥哥拿起一个苹果擦了擦,递过来。
“哥,市医院的号好难挂。”她没接苹果,声音闷在喉咙里,“来回车费要一百二,检查费……”
哥哥咬了口苹果,汁水顺着下巴流下来。他没看她,盯着墙根的裂缝:“我这儿还有点。”他从裤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倒出几张零钱,最大的是二十,“上个月跟工头预支的,本来想给妈买双鞋。”
文桐看着那堆钱,突然鼻子酸。爸爸的工资还没到,哥哥的腿伤让他歇了快半年,家里的开销全靠妈妈种的几分菜地和偶尔帮人缝补的零钱。她想起上周妈妈去镇上卖菜,回来时鞋跟掉了,就那么趿拉着走了三里路,脚后跟磨出了血泡。
“算了。”她把铁盒盖合上,咔嗒一声,“其实也没那么难受,可能就是最近累着了。”
哥哥没说话,把剩下的苹果塞进她手里,转身去了厨房。她听见他跟妈妈说:“阿桐说不想去市里了,说镇卫生院的药管用。”妈妈没接话,只听见锅铲刮过锅底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像在刮人心。
放弃治疗那天,她去学校请假的假条还攥在兜里。原本是想拿着市医院的证明休学的,现在那张纸软塌塌的,像被水浸过。回教室时,课代表正在发上周的测验卷。她的卷子落在最后,红色的分数刺得人眼疼——38分。全班倒数第三。
同桌瞥了眼她的卷子,没说话,转过去跟前排的人说笑。文桐把卷子塞进桌肚,压在最底下。她想起初中的班主任,总在班会上说:“文桐这孩子聪明,稳进前十,高中肯定没问题。”那时候她的书桌右上角贴满了“进步奖”的小奖状,妈妈每次来学校,都会站在教室后墙的光荣榜前,看很久她的名字。
中考成绩出来那天,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528分,普高线560,差了32分。不算多,却像条跨不过去的河。妈妈敲了三次门,她都没开。后来听见妈妈在门外跟哥哥说:“是不是我没让她上补习班的事?隔壁婷婷妈花了两万块……”哥哥说:“跟那没关系,阿桐尽力了。”
可她知道,是自己不够尽力。初三最后半年,那些孤立和议论像藤蔓缠上来,她上课总走神,晚上睡不着,抱着课本发呆到天亮。但这些话,她没法跟人说。
现在在职高,保育课要学钢琴,学画画,学儿童心理学。她的钢琴总弹错键,画的简笔画被老师说“没灵气”,连背《幼儿园教育指导纲要》都磕磕绊绊。倒数的成绩像块石头压着,连老师都懒得说她了,只在期末评语里写:“望端正态度,迎头赶上。”
她也想端正态度。可坐在教室里,窗外的蝉鸣会突然变得刺耳,同学翻书的声音像在吵架,手里的笔怎么也握不稳。有时候一节课上完,笔记本上空空如也,她只记得自己盯着黑板上的“幼儿游戏设计”五个字,看了四十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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