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慌，一切都还来得及 (2-1)

春天来的时候，教室窗外的玉兰开了。白花瓣落进窗台，文桐捡起来夹在《幼儿卫生学》里，书页上正印着“儿童生长发育指标”，她用红笔在“7-8岁身高均值”下面画了道波浪线——上次去镇上幼儿园见习，那个总拽她衣角的小男孩，刚好差0.5厘米达标。

模拟考成绩贴在走廊最东头，红榜像条长长的舌头。文桐的名字在中间偏下，442分。离大专线还差8分，离本科线隔着一座山。她站在榜前数了三遍，确认自己没看错，转身时撞进一个人怀里——是课代表，手里抱着刚发的真题卷。

“算错了？”课代表弯腰捡她掉在地上的玉兰花瓣，“我看你选择题比上次多对了五道。”

文桐捏着衣角笑了笑。其实她知道，进步藏在晚自习的台灯下：数学最后两道大题不再空着，哪怕只写个公式；简答题会刻意分点，标上①②③；钢琴课弹错的键越来越少，上周还被老师夸“节奏稳了”。

夜里哭的次数少了。偶尔熬到凌晨，眼皮沉得像灌了铅，她会趴在桌上歇会儿，鼻尖蹭到错题本，闻到上面淡淡的墨水味——那是她自己的字迹，从歪歪扭扭到慢慢工整，像棵努力长直的小苗。

三月底，哥哥寄来个包裹。拆开是本崭新的《职教高考冲刺指南》，扉页上有他歪歪扭扭的字：“工头说这书好，我让书店老板挑的。”包裹里还有双棉手套，掌心缝了层厚布，“你晚自习冷，戴着写字。”

文桐把手套套在手上，大小刚好。她想起哥哥的手，总沾着水泥和铁锈，冬天会裂出血口子。那天晚上，她给哥哥发了张照片：自己戴着棉手套做题，台灯照在摊开的指南上，红笔标了密密麻麻的重点。哥哥回了个“棒”的表情，后面跟了串省略号，她好像能看见他对着手机傻笑的样子。

爸爸也打来电话，背景音里有钢筋碰撞的叮当声。“阿桐，”他说话总像在喘，“钱够不够？我这月又结了点。”文桐说够，他又追问：“老师没说你啥？”她顿了顿，说：“老师说我最近状态不错。”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他跟工友说“我闺女进步了”的声音，带着点得意。

期中考试前，学校组织去市区幼儿园参观。文桐站在活动室门口，看小朋友围着老师做游戏，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邻居阿婆说她总把布娃娃摆成一排，拿根树枝当教鞭，奶声奶气地念“a o e”。原来有些东西没丢，只是藏得深了点。

带队老师让她们试着带小朋友唱儿歌。文桐选了首《小星星》，开口时声音还有点抖，但看见前排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跟着拍手，她忽然不慌了。唱到“一闪一闪亮晶晶”，小姑娘扑过来抱住她的腿，奶声说：“老师唱得好听。”

那天回学校，文桐在日记本上写：“原来保育不是‘没出息’，是能接住别人的星星。”

期末模拟考，她考了461分。超过大专线11分。

红榜前围了好多人，同桌拽着她的胳膊跳：“你看你看，超线了！”文桐盯着自己的名字，眼眶有点热，却没掉眼泪。她想起第一次考38分时，把卷子塞进桌肚的慌张；想起蹲在晒谷场捡玉米，觉得路走不动的绝望；想起无数个哭湿枕头的凌晨。

原来路不是突然变宽的，是一步一步踩出来的。

放学回家，妈妈正在翻晒去年的玉米种子。“老师打电话了。”妈妈把种子装进布袋，声音里带着笑，“说你能上大专了。”文桐蹲下去帮她系布袋口，听见妈妈又说：“其实啊，你小时候背唐诗，比谁都快。”

夕阳把母女俩的影子投在地上，布袋里的种子沙沙响，像在数着日子。文桐摸出手机，给林薇发消息：“我超大专线了，打算再冲冲本科。”

林薇回了个星星表情：“我就知道你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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