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收完那天,天难得放了晴。文桐蹲在晒谷场边缘,看妈妈把最后一簸箕玉米粒倒在竹席上。阳光晒得皮肤发暖,她忽然闻到一股焦味——是哥哥在灶房烧火,把锅底的玉米须燎着了。
"文军!你想把房子点了?"妈妈的声音带着急,却没真生气。文桐跑过去时,哥哥正踮着脚够灶台顶的水缸,瘸腿在瓷砖上打滑,手里的抹布甩得像面小旗。她伸手扶住他后腰,触到一层薄汗,混着创可贴的药水味。
"没事。"哥哥咧嘴笑,露出颗缺角的牙,"想给你煮个玉米吃,今年的虽然瘪,煮透了甜。"
灶膛里的火还在噼啪响,烧黑的玉米须飘出来,落在哥哥手背上。他没拍,就那么任由它粘着,低头往锅里添水。文桐忽然发现,他左手小指总往掌心勾着——是去年搬钢筋时被砸的,到现在没伸直。
那天晚饭,哥哥端上来两碗玉米。他的那碗挑的全是瘪粒,把稍微饱满点的都拨到文桐碗里。"慢点吃,"他说,"别烫着。"妈妈在旁边剥着花生,没说话,却把剥好的花生仁全堆在文桐手边。
夜里心慌时,文桐没再起身踱步。她摸出枕头下的旧笔记本,是初中时林薇送的,封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向日葵。她翻到某页,上面有林薇写的"加油",字迹被水洇过,晕成淡蓝的云。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她听见哥哥在隔壁咳嗽,一下接一下,像被什么卡住喉咙。后来咳嗽声停了,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大概是他在给自己贴膏药——腿伤总在阴雨天犯疼。
第二天去学校,钢琴老师叫住她。"昨天的曲子,再弹一遍。"老师的声音很轻。文桐捏着琴键,指尖还在抖,却没像往常那样错得离谱。最后一个音落时,老师忽然说:"你左手无名指发力不对,但感情是对的。"
她愣了愣。老师已经转身走了,留了句"明天再练半小时"。
放学路上,手机震了震,是林薇发来的照片。照片里是初中教室的后墙,光荣榜上"文桐"的名字被太阳晒得发白,旁边贴着张泛黄的"进步奖"。"路过学校,"林薇说,"看见这个,突然想起你总说要考师范。"
文桐站在公交站牌下,风卷着落叶扫过脚背。她打字:"现在学保育,也算沾点边。"
"那挺好的。"林薇回得快,"我记得你小时候总把布娃娃当学生,给它们上课。"
原来林薇记得。
回家时,看见爸爸蹲在门槛上。他黑了瘦了,工装裤膝盖处磨出个洞,却把一个红布包往文桐怀里塞。"给。"爸爸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木头,"工资结了,去市里看看。"
红布包里是沓零钱,最大的五十,最小的一毛,卷在一起,边缘磨得发毛。文桐数到第三遍,正好一千二。
"哥说你不舒服。"爸爸没看她,盯着地上的蚂蚁,"我跟工头吵了三天,他才给结的。"他手背上有道新疤,红得刺眼。
那天晚上,文桐把药盒从床底翻出来。空盒子被压得变了形,她用手指一点点把边角捋平,放进饼干铁盒。铁盒里的钱够去市里了,还能给妈妈买双带跟的鞋。
月光落在书桌上,照见那本保育课笔记本。她翻开新的一页,写下"幼儿游戏设计",笔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的响。
窗外的玉米秆在风里摇晃,像无数双小手在招手。路还长,或许还是会累,但文桐想,明天先去抢市医院的号吧。
毕竟,锅里的玉米还温着,爸爸的红布包还在怀里,而她指尖的琴键温度,好像还没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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