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天池，客人自来 (2-1)

无名山的雾是活的。

寅时刚过，山巅天池的水纹里浮起层薄光，离枢坐在池边的青石上，指尖垂在水里，搅碎了满池月影。他化形已有千年，真身是池底一捧凝了灵气的寒玉，性子也如玉石般，冷得发脆，平日里除了守着这池活水，便是对着满山云气发呆。

直到三百年前，他在山坳里捡到个襁褓。

那婴孩被裹在绣着碎玉纹的襁褓里，小脸皱巴巴的，却偏生有双极亮的眼，见了他这半透明的灵体，也不哭不闹，反倒咯咯笑起来，小手还往他怀里钻。离枢那时还不大会同人打交道，僵着身子看了半晌，终是没舍得把这团软乎乎的小东西丢在山里喂狼。

婴孩怀里揣着块羊脂玉，触手温凉，像揣了颗小月亮。离枢便唤他“怀玉”。

三百年倏忽而过，怀玉已长到豆蔻年华。这孩子不知是随了谁，生得愈发剔透，眉眼弯弯时像含着露的花苞，偏生性子是个实打实的憨货——前日追野兔摔进泥坑，昨日摘野果被蜜蜂蛰了满额头包，此刻正趴在离枢膝头，哼哼唧唧地数着胳膊上的淤青。

“离枢哥哥，你看嘛，”怀玉把袖子捋得老高，白皙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那只山鸡太坏了，我不过想摸它的毛，它就啄我。”

离枢垂眸，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下。他这人没什么别的本事，唯有用灵力温养物件最是拿手，当下便伸出指尖，凝了点天池水的灵气，轻轻按在怀玉的淤青上。

凉意漫开时，怀玉舒服得喟叹一声，往他怀里缩得更紧，像只贪暖的猫。“还是离枢哥哥好，”他蹭着离枢的衣襟，声音黏糊糊的，“比后山那只会偷我饼子的狐狸好多了。”

离枢没说话，只是指尖的动作更轻了些。他总觉得怀玉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灵气，不像凡童，倒像是……像是他未化形时，沉在池底见过的神象族玉雕，纯净得让人心头发颤。

这念头刚落，天际突然炸响一声惊雷。

不是春日的雷，那雷声裹着股极烈的仙力，劈得满山树影乱晃。离枢猛地抬头，只见一道金光拖着长尾，直直坠向山巅，砸在离天池不远的云松里，震得松针落了满地。

“那是什么？”怀玉从他怀里探出头，眼睛瞪得溜圆。

离枢皱眉，指尖凝起寒芒。这无名山灵气虽盛，却极少有仙者踏足，来者气息如此霸道，绝非善类。他把怀玉往身后藏了藏，沉声道：“待在这别动。”

话音未落，云松里传来一阵粗重的喘息，紧接着，一个红衣人影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那人衣衫染血，长发凌乱，却掩不住一身桀骜的气，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像淬了火，扫过离枢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你是谁？在此地做甚？”红衣人开口，声音沙哑，却透着股天界神官的倨傲。

离枢没答，只是将怀玉护得更紧。他能感觉到这人身上的仙气极纯，却带着天罚过后的灼痕，想来是触犯天条被贬下凡的神。

“问你话呢！”红衣人似乎没耐心了，抬手便要捏诀。

就在这时，怀玉突然从离枢身后钻了出来，手里还攥着块刚从兜里摸出的柿饼——那是山下小镇的货郎来换草药时给的，他舍不得吃，一直揣着。

“你是不是饿了？”怀玉仰着脸，把柿饼递过去，眼睛亮晶晶的，“这个甜，你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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