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的第二日,戒律堂檐角那盏幽蓝风灯被换成了新灯。
灯芯仍是那截旧火,灯罩却雕了半朵桂花,是阿菱用冰晶一点点磨出来的。
晨光透罩,火光在桂花纹里流转,像把春雪锁进了夏夜。 辰时,山门钟三震。
谢无咎立于阶下,黑衣换作素青,领口绣着极淡的雪纹。
他左手托一只空盏,右手执一封旧简,简上墨迹干涸,仍带桂香。
那是三年前他亲手写给虞惊鸿的契书——
“灯在,人在;灯灭,我赴死。”
如今灯未灭,他如约归来,空盏却是新置,只等一人斟酒。 虞惊鸿自殿内走出,披风未束,发尾落雪。
她手里提着一壶温好的桂花酿,酒色琥珀,倒映檐角那盏灯。
两人隔着十级石阶对视,一时无话。
雪光太盛,照得旧日恩怨像尘埃,轻轻便可拂去。 “我欠你一盏酒。”
谢无咎先开口,声音低哑,却带笑。
“我欠你一条命。”
虞惊鸿答,语气平静。
话音落下,她抬手,酒壶倾斜,一线桂香落入空盏。
盏满八分,递过去。
谢无咎双手接过,指尖与她的指尖在盏沿短暂相触,像雪里擦过的一星火。 酒未饮,沈如晦自殿侧转出。
他玄衣负手,目光掠过二人,最终落在那盏灯上。
“宗门已拟新律:雪域镇守一职,由谢无咎领,戒律堂监之。
三年期满,再行议定。”
说罢,他抛来一枚乌木令牌,正面刻“雪”字,背面却是一道新裂的莲纹。
“此为‘春灯令’,持令者,可自由出入雪域,亦可随时归宗。”
令牌落入谢无咎掌心,莲纹与他腕间旧伤重叠,像一道封印,又像一次赦免。 钟声余韵里,阿菱端来糖蒸酥酪。
小丫头今日穿了一身新雪色短袄,发间别了朵小小桂花,笑得见牙不见眼。
“第一锅给谢师叔,第二锅给师姐,第三锅……第三锅我偷偷尝过了!”
她将托盘高举过顶,像献宝。
谢无咎接过,指尖沾了一点糖霜,放入口中,眉间霜雪微融。
“甜的,”他说,“比火井里的糖更甜。” 午后,山门外的雪原被春阳照得发亮。
弟子们三三两两,或扫雪,或修剑,或围着新立的雪灯碑刻字。
碑上无字,只留一截灯槽,槽内空着,等来年再燃。
虞惊鸿与谢无咎并肩而行,脚印一深一浅,像并行又交叠的琴弦。 “三年前,我欠你一个答案。”
谢无咎忽然开口。
“现在给也不迟。”
虞惊鸿侧头,风灯在她指间轻轻晃动。
谢无咎停下脚步,望向远处雪线。
“赤渊火口之下,我曾看见未来——
你执刀立于雪原,刀尖指地,眼里没有恨,也没有我。”
他声音低下去,“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守的不是火,是雪。” 虞惊鸿沉默片刻,将风灯递给他。
“那就把雪守好,别再让它被火灼伤。”
灯罩相碰,发出极轻的“叮”声,像一把锁,轻轻扣上。 傍晚,灯被挂在山门外那株老松下。
松枝覆雪,灯影摇曳,像一尾永不沉底的鱼。
阿菱在树下堆了个小小雪人,雪人手里捧一盏空盏,盏底写着:
“来年春,再斟酒。” 夜深,风灯未熄。
虞惊鸿与谢无咎立于灯影里,一人执壶,一人执盏。
酒液第三次满盏,桂花香气漫过雪檐。
“春灯旧约,今始为证。”
“雪火两清,再无故人。” 酒盏相碰,清响如春冰乍裂。
折剑为聘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