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案牍余音 (2-1)

大理寺的铜钟敲过巳时，案头堆叠的卷宗已高过砚台。寺卿用朱笔在云州粮草案的卷宗上圈下最后一个名字，墨汁透过宣纸洇出浅红的印记，像极了三皇子被囚时腕间的血痕——虽未殒命，那道伤却也深可见骨。

“把户部侍郎张启年的供词拿来。”他头也不抬，指尖在“琅琊盐仓”四字上反复摩挲。昨日从琅琊送来的账册里，记载着三年前一批军粮的去向——本该运往云州赈灾的一千五百石糙米，最终出现在周家的私盐仓库，账本角落还画着个小小的梅花印记，与御史夫人密信上的图案分毫不差。

书吏捧着供词上前，纸页因反复翻阅而卷了边：“大人，张侍郎招认，当年是受‘梅先生’指使，将粮款折成私盐运往北境，说是‘为殿下储备军资’。”他压低声音，“狱中看守说，三皇子被囚前曾对着这枚梅花印记喃喃自语，说什么‘终究还是成了弃子’。”

寺卿忽然推开窗，秋风卷着雨丝扑进堂内，吹得卷宗哗哗作响。远处的刑部大牢方向升起一缕青烟，那是按例焚烧罪臣衣物的烟火。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还是个翰林院编修时，曾在御花园见过当今圣上为淑妃画梅——那笔触与账册上的梅花如出一辙。如今淑妃虽逝，这梅花印记却像一道无形的网，在朝堂之上悄然铺开。

“传讯陈将军。”寺卿猛地合上卷宗，朱笔在案上划出半道弧线，“让他彻查琅琊盐仓的地下库房，特别是刻着梅花标记的区域。”

此时的琅琊海岸，萧若风正站在盐仓的废墟前。大火熄灭后的灰烬下，露出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其中三块石板边缘刻着细密的齿纹，拼在一起正是朵完整的梅花。林若雪用短刀撬开石板时，指尖微微发颤，她自幼体弱，这般用力的活计本就难为她，可此刻眼中的清明却胜过以往任何时候。一股霉变的谷香扑面而来——下面竟是间三丈见方的暗室，货架上还堆着未被烧尽的粮袋，麻袋角落印着“云州官仓”的字样。

“这里藏的不只是粮食。”萧若风从暗室深处拖出个铁箱，箱锁早已锈死，他挥剑劈开，露出层层叠叠的账册，最上面那本记着“嘉靖十三年，送梅府金三千两”。他忽然想起太安帝某次闲谈时说的话：“皇家的账本，从来都记在暗处，明面上的，不过是给世人看的戏文。”那时他只当是父皇感慨朝政，如今想来，字字都藏着深意。

阿珠抱着个烧焦的木盒从废墟里跑出来，盒中是半枚断裂的玉簪，簪头正是梅花形状：“这是我爹从周明远书房偷来的！他说看到周老爷对着这簪子喊‘主子’！”

林若雪接过玉簪，指尖触到簪尾的小字——“景元亲制”。那是太安帝未登基时的年号。她心口一紧，想起母亲曾提过，当年淑妃最爱的便是梅花，而父亲林若辅书房里，也藏着一幅题有“景元”二字的墨梅图，只是从不许外人见。

海风带着雨意掠过废墟，萧若风望着暗室里堆积如山的粮袋，忽然明白三皇子为何会说自己是弃子。这些粮食背后牵扯的，远比贪腐更可怕，是足以动摇国本的朝堂根基，是父皇手中那杆精准的制衡之秤。他将账册重新装箱，用火漆封好：“若雪，你亲自押送这批证物进京，直接递交大理寺卿。你身子弱，路上务必当心，让百里东君派些得力人手护你周全。”

“那你呢？”林若雪握住他的手腕，指腹抚过他掌心因常年握笔练剑而生的薄茧。她知道他一旦做了决定，便不会更改，可这琅琊海岸暗藏的汹涌，让她无法安心离去。

“我要去会会那位‘梅先生’。”萧若风望着北方的海岸线，那里正有艘画舫缓缓靠岸，船头立着位穿月白长衫的老者，腰间佩着枚梅花玉佩，身姿竟有几分像父亲朝中的某位老臣。他反手握住林若雪的手，目光坚定，“待此事了结，我便回京。到时候，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

少年白马醉春风之明月清风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