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窗纸时,叶昭正用鹿皮擦拭楚弦。琴弦上残留着白日里的微热,那是沈砚靠近时泛起的朱砂色,像极了南楚宫墙上永不褪色的丹漆。琴案下的暗格里,半截龙纹琴残片泛着冷光,与白日锦盒里那柄蕉叶琴的纹样隐隐相合,纹路间积着的薄尘仿佛封存着十年的秘密。
“姑娘真要卖琴?” 楚弦端来参茶,粗布袖口沾着炭灰。这侍女总爱穿最素净的衣裳,仿佛要将自己融进阴影里,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能在三尺外看清琴弦震颤的频率,此刻正紧紧盯着叶昭手中的鹿皮,似在判断主人的心意。
叶昭指尖顿在 “徵” 弦上,弦身因受力微微凹陷:“他既想买,便没有不卖的道理。” 话音未落,指腹已感受到琴弦传来的细微震颤,那是楚弦对南楚血脉的独特感应,白日沈砚触碰时,这震颤曾如惊鸿般掠过。
楚弦握紧腰间短刀,刀柄缠着的旧布已被汗水浸得发黑:“要不要属下去劫狱?” 粮船被扣的消息像块巨石压在心头,昨夜听风阁传来的梧桐叶密信还压在琴案的镇纸下,朱砂写就的 “粮船被扣” 四字洇透了叶脉。
“劫不得。” 叶昭摇头,目光落在琴案的锦盒上。那是沈砚留下的定金,一锭刻着 “齐” 字的赤金,边角刻意砸出个缺口,像极了南楚兵符的暗记。她用指尖摩挲着缺口的弧度,忽然想起幼时在南楚皇宫,父皇的兵符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印记,是为了在传递时便于验证真伪,“他们要的不是粮草,是引蛇出洞。”
正说着,院外传来马蹄声,停在巷口便没了动静。叶昭吹灭烛火,黑暗中楚弦泛出幽幽红光,那是血脉相触时才有的反应。她忽然想起沈砚小指的银戒,戒面 “齐” 字的刻痕深浅,竟与南楚皇室玉牒上的笔迹如出一辙,那笔锋转折间的倔强,分明带着南楚书法的风骨。
次日辰时,齐王府的马车停在销金窟后门。赶车的仆从眉眼间带着习武人的硬朗,见了叶昭,递上张烫金帖子,墨迹是极难干的 “锁心墨”,需用特定药水才能显字 —— 这是南楚密信的惯用伎俩,当年父皇的密信都是用这种墨书写,母后曾教她用楚地特有的酸梅汁便能破解。
“我家公子说,楚地新贡了批桐木,请姑娘去府中验看。” 仆从垂首时,喉结动了动,那是听风阁暗语里 “有埋伏” 的信号,每个音节的间隔都精准对应着暗语手册里的标注。
叶昭将楚弦藏在琴囊夹层,指尖缠着浸过药水的丝线。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时,她借着掀帘透气的功夫,瞥见街角茶摊坐着三个穿短打的汉子,腰间佩刀的刀柄缠着红绸 —— 那是太子卫率的标识,专司缉捕南楚余孽,红绸在风中飘动的幅度,恰似他们此刻按捺不住的杀意。
齐王府的朱门虚掩着,门环是对衔珠铜鹤,鹤喙微张,露出里面的暗格。叶昭刚要伸手触碰,沈砚已站在月洞门内,今日换了身石青锦袍,腰间悬着那枚墨玉佩,玉佩下的穗子是南楚特有的冰蚕丝,在阳光下泛着银光,风吹过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南楚女子梳头时的银饰碰撞声。
“叶姑娘可算来了。” 他侧身让她进门,袖摆扫过她手腕,一枚竹牌悄无声息落进她袖中。竹牌边缘被摩挲得光滑,显然已被人携带许久。
穿过抄手游廊时,叶昭指尖摸到竹牌上的刻痕,是 “水” 字 —— 南楚旧部的联络点里,唯有掌管密信的 “水部” 会用这种竹牌。她忽然停在架紫藤花下,花架上晾着些琴弦,细看竟是楚弦的仿制品,只是缺了血脉浸染的温润,弦身泛着死寂的白,像极了那些被斩断的南楚命脉。
“王爷倒是好雅兴。” 她故意说错称谓,眼角余光瞥见沈砚指尖微颤,那瞬间的失态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平静的伪装下漾开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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