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雪没到脚踝,叶昭踩着冻硬的坟头碎木往前走,楚弦在怀中硌得肋骨生疼。那截从青楼横梁上拽下的朱漆木片还攥在手里,上面留着裴九娘用胭脂写的 “北行” 二字,此刻已被血水浸透,红得像未干的伤口。
她从密道爬出时,鬓角的碎发都结了冰。青楼的火光映红半个夜空,那些雕梁画栋在噼啪声中塌成灰烬,如同十年前南楚皇宫的那场大火。叶昭回头望时,正看见齐王府的水龙队往相反方向去,萧承煜的青衫在雪地里格外扎眼 —— 他果然如裴九娘所料,用调虎离山计给她留出逃生的空隙。
“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让叶昭弯下腰,掌心沾着的血珠落在雪地上,绽开细小的红梅。她摸出怀中的伤药,是南楚特制的 “断续膏”,原本是为复国时备的金疮药,此刻却要用来敷被横梁砸出的瘀伤。药膏罐子上刻着的 “楚” 字被体温焐得发烫,与乱葬岗的寒气形成诡异的对峙。
前方忽然传来窸窣声,叶昭迅速躲到半截石碑后,那碑上刻着 “南楚故民” 四字,想必是早年流落至此的楚人死前立下的。她握紧袖中的短刀,却见三个衣衫褴褛的孩子从坟包后钻出来,最大的不过十岁,怀里抱着个奄奄一息的婴儿,冻裂的嘴唇翕动着,像是在哼南楚的童谣。
“别出声。” 大孩子捂住弟妹的嘴,警惕地望着四周,枯黄的头发上落满雪粒,脖颈间挂着半块楚地特有的陶片。叶昭认出那是南楚农家用来辟邪的 “平安陶”,十年前她还在宫里时,曾见过侍卫给家乡的孩子捎过同款。
婴儿忽然哭起来,声音细弱如猫叫。叶昭从怀里摸出最后半块麦饼,那是裴九娘塞给她的干粮,饼皮上还印着青楼特有的莲花纹。她刚要递过去,却见大孩子猛地将弟妹护在身后,捡起块石头对准她:“你是大启的人?”
叶昭愣住了。她穿着从青楼带出来的素纱裙,虽沾满泥污,料子仍是上好的云锦,与流民的破棉袄形成刺眼的对比。“我是楚地人。” 她解下腰间的楚弦,朱砂色在雪光中格外醒目,“这是南楚的弦。”
孩子的眼睛亮了亮,却仍不肯放下石头:“楚地人?那你为何看着我们像看恶鬼?” 他指向不远处的窝棚,十几个流民缩在里面,有个老婆婆正用冻僵的手给一个少年包扎伤口,布条是从破旗上撕的,上面还能看见 “楚” 字的残笔。
叶昭走过去时,窝棚里的人都警惕地抬头。老婆婆浑浊的眼睛落在她的楚弦上,忽然老泪纵横:“是楚弦…… 真的是楚弦……” 她颤抖着摸向叶昭的裙摆,“这料子,是宫里的云纹纱,当年我给安阳郡主绣过同款。”
少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染红了破旗。“他中了一箭。” 老婆婆抹着眼泪,“大启兵把我们的村子烧了,说我们藏南楚余孽…… 可我们只是想种好地,活下去啊。” 她从怀里掏出个烧焦的账本,上面记着 “某年某月,交粮三石”,字迹是南楚农家特有的简体字。
叶昭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那些藏在琴谱里的密信,“三月聚兵”“火烧粮仓”,字字句句都是复仇的火焰。可眼前这些人,他们的愿望不过是 “种好地,活下去”,与她日夜谋划的复国大业相比,竟显得如此卑微又沉重。
楚弦忽然在怀中震颤起来,朱砂色漫过衣襟,在雪地上洇出淡淡的红痕。叶昭低头时,看见少年伤口渗出的血滴落在弦上,竟与朱砂融为一色 —— 这是《鹤唳谱》中记载的 “血脉共鸣”,唯有南楚百姓的血能让楚弦有此反应。
“姑娘,你是来带我们复国的吗?” 大孩子怯生生地问,手里还攥着那块石头,“我爹说,等南楚复国了,我们就能有地种了。” 他不知道,他爹口中的 “复国”,需要用无数像他这样的孩子的性命去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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