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弦的血书在怀中焐得发烫,墨迹晕染开来,将叶昭的素纱衣襟浸出暗红云纹。她蹲在乱葬岗的老槐树下,指尖抚过血书上 “税吏私藏” 四个字,笔锋因濒死的颤抖歪扭不堪,却字字如锥,扎得她眼眶发酸。昨夜楚弦扑向暗卫长刀时,最后塞给她的就是这方绢帕,染血的指节死死扣着她的腕间,仿佛要将这四个字刻进她的骨头里。
“姑娘,前面就是楚地边界的粥棚了。” 裴九娘的声音从树后传来,她脸上还沾着青楼废墟的烟灰,鬓角别着支断簪 —— 那是从楚弦尸身上寻回的,簪头刻着极小的 “楚” 字。“听风阁探到,今日有赈灾粮船靠岸。”
叶昭将血书折成琴形,塞进琴囊最底层。那里还躺着半块龙纹琴残片,是楚弦用命换来的,残片边缘的锯齿状缺口,恰好能与齐王府密室的凹槽嵌合。她起身时,楚弦留下的银镯从袖中滑落,叮当撞在琴囊上,声响在空旷的乱葬岗里格外清晰,像极了少女生前总爱哼的《楚地民谣》。
粥棚外的流民排成长队,枯瘦的手捧着破碗,呼出的白气在凛冽寒风中瞬间消散。叶昭注意到队伍末尾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怀里的婴孩嘴唇青紫,正啃着块冻硬的糠饼。那妇人的发髻上插着根竹簪,簪头削成琴形 —— 这是南楚旧部的家眷标记,想必是楚弦提到过的 “琴娘营” 遗属。
“官爷,再给点吧,孩子快饿死了。” 妇人跪求时,叶昭瞥见她腕上的冻疮,裂开的伤口结着黑痂,与血书上的暗红如出一辙。管粮的税吏却一脚踹翻她的破碗,粗声道:“嚷嚷什么!赈灾粮是给有功之臣的,你们这些流民也配?”
税吏腰间的钱袋鼓鼓囊囊,晃动时发出铜钱碰撞的脆响。叶昭忽然想起血书上的 “粮仓后巷”,想必楚弦早就查到税吏私藏粮食的窝点。她解下琴囊,取出卷《鹤唳谱》抄本,那是用南楚茧纸誊写的,纸质柔韧,水火不侵,是旧部眼中比黄金还珍贵的宝物。
“我用这个换十石米。” 叶昭将琴谱放在粥棚的案几上,泛音符号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税吏起初嗤笑,待看清谱子上的朱砂批注,忽然变了脸色 —— 那些批注是南楚户部的密记,记录着楚地粮仓的位置,对贪赃枉法的税吏而言,无异于催命符。
“你是谁?” 税吏攥紧刀柄,指节发白。叶昭摘下银镯,在他面前晃了晃:“南楚旧人。” 镯身的泛音符号与琴谱上的标记完全吻合,税吏腿一软,竟 “扑通” 跪了下来,“小人有眼无珠,这就把粮食交出来!”
粮仓后巷的地窖里果然堆着二十多石新米,麻袋上印着 “楚地赈灾司” 的火漆,却被换成了税吏私印。叶昭让流民们自行搬粮,自己则盯着税吏解开钱袋,倒出的铜钱里混着几枚南楚的 “开元通宝”,边缘磨损严重,显然在民间流通了许久。
“这些钱哪来的?” 叶昭捏起枚楚币,钱文上的 “南楚” 二字虽模糊,却仍能辨认。税吏哆嗦着交代,是从流民手中搜刮的,说是 “前朝废币,留着无用”。叶昭忽然想起复国的初衷 —— 要让南楚的货币重新流通,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可眼前这些捧着米袋落泪的流民,在乎的不是哪个朝代的钱,而是能不能活下去。
“姑娘,您真是活菩萨啊!” 先前的妇人抱着装满米粥的瓦罐,非要给叶昭磕头。她怀里的婴孩此刻正含着母亲沾了米粥的手指,小脸上泛起久违的红晕。叶昭扶住她时,指尖触到婴孩滚烫的额头,忽然想起十年前城破那日,自己也是这样被母后护在怀里,啃着最后一块糕点。
暮色降临时,叶昭坐在粮仓的草垛上,看着流民们围着篝火煮粥,袅袅炊烟里飘着《楚地民谣》的哼唱。有个瞎眼的老琴师用断弦的琵琶弹奏着《鹤唳谱》的片段,虽不成调,却比雅集上的演奏更动人心魄。叶昭忽然明白,楚弦的血不是白流的,血书上的字也不是要她复仇,而是要她看清 —— 复国若不能让这些人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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