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邮戳里的槐花味

林小满蹲在邮简前数第廿七片落叶时，鼻尖突然钻进一缕熟悉的甜香。深秋的风里怎么会有槐花味？她抬头望见周明轩举着个玻璃罐站在梧桐树下，罐子里的槐花蜜正顺着木勺往下淌。

“张奶奶给的，说当年她和老伴就是在槐花树下认识的。”他把温热的蜂蜜水递过来，“老人家今早翻出本旧相册，说里面藏着邮简的秘密。”

老街的晨雾还没散，张奶奶家的藤椅上摊着本牛皮相册。翻开泛黄的内页，一张黑白照片突然让小满屏住了呼吸——1963年的街角，年轻的张桂英穿着布拉吉，正踮脚往邮简里投信，她身后站着穿工装的青年，手里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刚买的槐花糕。邮简那时还是亮红色，投信口的金属片闪着光。

“这是我家老周刚从戈壁回来的时候。”奶奶的手指轻轻点着照片，“他走的那三年，我每周都来这儿写信，写完又揣回兜里。总怕字写得不好，怕他在那边吃不好穿不暖。”

相册里夹着个褪色的信封，没有邮票，却盖着个模糊的邮戳，日期是1960年5月12日。“这是他寄来的第一封信，就从这个邮筒取的。”奶奶的声音软下来，“那天我在街角等了整整一下午，邮递员说这邮简通着远方呢。”

小满突然注意到信封背面画着小小的槐花，和邮简侧面刻着的花纹一模一样。她凑近看邮简底座，果然在青苔缝隙里发现几行浅刻的字：“槐花谢了又开，信来了又去”。

“上周那个寄给十年后自己的小姑娘，今天又来了。”周明轩突然指着巷口，穿校服的女孩正抱着笔记本徘徊，书包上的槐花纹章晃得人眼睛疼。三天前她在这里投了封信，说想知道十年后的自己有没有成为插画师。

女孩看见小满就红了眼眶：“我爸妈不让我学画画，说不如考公务员安稳。可我昨晚梦见这个邮筒亮着暖光，里面飘出好多画稿。”

小满刚要说话，邮简突然“咔嗒”响了一声。投信口缓缓吐出个信封，上面贴着印着槐花的邮票，邮戳日期赫然是2033年10月15日。女孩颤抖着拆开，里面掉出张画展门票，票根背面写着：“谢谢你当年没放弃，画室窗外的槐花正开呢。”

暮色降临时，小满在邮简里发现个意外收获。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被塞在角落，信纸边缘沾着干槐花，字迹歪歪扭扭：“妈妈，我在城里的邮筒旁种了棵槐树，等它开花你就来看看好不好？”邮戳是五年前的，寄信人地址是附近的孤儿院。

她抱着信去找张奶奶，老人突然一拍大腿：“是小宇那孩子！当年他总在邮筒旁捡槐花，说要寄给远方的妈妈。”老人从柜顶翻出个铁盒，里面压着张照片，穿背带裤的小男孩正往邮筒里塞槐花，身后的槐树苗刚过膝盖。

晚风卷着槐花香掠过街角，邮简投信口的金属片轻轻颤动。小满望着天边的晚霞，突然明白这老邮筒装的从来不是信件，是藏在时光里的牵挂。就像此刻飘进鼻腔的甜香，明明来自去年的槐花，却带着让人心安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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