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梧桐叶间的信影

深秋的阳光透过梧桐叶隙，在时光邮简上投下斑驳的光斑。林小满蹲在邮筒前，用软布轻轻擦拭着积灰的铜制表面，金属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指尖，让她想起三天前那个飘着细雨的清晨。

那天她刚打开书店门，就看见一位穿藏青色中山装的老人站在邮筒旁。老人手里紧紧攥着个牛皮纸信封，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潮湿的裤脚还沾着泥点，显然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姑娘，这邮筒还能用吗？”老人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指着信封上的地址，“五十年了，我总想着该给她写封信。”信封上的收信人栏写着“致1973年的苏晓棠”，地址是这条老街早已拆迁的棉布厂宿舍。

小满把老人请进书店，泡了杯热茶。老人姓赵，退休前是中学历史老师。他说年轻时和苏晓棠在棉布厂相识，姑娘总爱站在邮筒旁等他下班，手里永远攥着块刚出炉的糖糕。后来他下乡插队，临走前答应每周写信，却在一次山洪中弄丢了所有地址，从此断了联系。

“上个月整理旧物，在相册夹层里找到这个。”赵老师从口袋里掏出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穿布拉吉的姑娘正踮脚往邮筒里投信，身后的梧桐树枝繁叶茂。照片边缘已经起了毛边，却能清晰看见姑娘嘴角的梨涡。

小满望着窗外的邮筒，突然想起张奶奶说过的话：“这邮筒啊，专收那些藏在心里没说出口的话。”她提议帮老人把信投进去，老人却摇摇头，说想自己来。

当天傍晚，赵老师再次来到街角。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站在邮筒前犹豫了很久，终于把信封轻轻塞了进去。投信口闭合的轻响后，老人突然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我总在想，如果当年的信能寄到，她会不会等我回来？”老人的声音混着风声，“后来听说她嫁去了南方，去年同学聚会才知道，她三年前就走了，临终前还在问有没有我的信。”

小满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回到书店，翻出老街的旧地图，在棉布厂宿舍的位置画了个圈。第二天一早，她惊喜地发现邮筒旁多了束白菊，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此刻她蹲在邮筒前，忽然发现投信口边缘卡着片梧桐叶，叶面上用铅笔写着几行小字：“晓棠，那年你投进邮筒的信我收到了，在知青点的煤油灯下读了无数遍。如果时光能重来，我一定跑着去追那辆送你的火车。”

风卷着落叶掠过街角，邮筒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谁在低声回应。小满抬头，看见赵老师正站在书店门口，手里捧着本旧相册，阳光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泛起温暖的银光。

她忽然明白，有些信或许永远到不了收件人手中，却能在时光里找到归宿。就像这街角的邮筒，收纳的不仅是信纸，更是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思念，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便会顺着梧桐叶的脉络，悄悄抵达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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