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安回到早餐铺时,豆腐脑已经凉透了,葱花贴在碗壁上,像片蔫了的绿叶。他用勺子舀起最后一勺,咸香里带着点豆腥味,忽然觉得没刚才那么难咽了。墙上的挂钟在头顶滴答作响,指针跳过七点十五分的刻度时,他慌忙把碗推到吧台。
老板娘正用干布擦着刚洗好的玻璃杯,阳光透过雨雾斜斜照进来,在杯壁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小伙子,今天的豆腐脑咸淡咋样?”她抬头时,鬓角的碎发跟着晃了晃。
“挺好的,”江临安点头的瞬间,目光又不受控制地飘向角落——周淮刚把那本《唐诗宋词选》合上,指尖在封面的磨损处摩挲着,像在跟老朋友道别。“阿姨,那个靠窗的同学……是哪个班的啊?”
“你说周淮啊?”老板娘往角落瞥了眼,手里的玻璃杯转了个圈,“高二(3)班的,这孩子总一个人来,话少得很。有时候坐一早上,就啃两根油条,跟庙里的菩萨似的。”
周淮。江临安在舌尖把这两个字转了半圈,像含了颗薄荷糖,凉意顺着喉咙往下钻,却在心底留下点清清爽爽的甜。他瞥见周淮起身时,校服后襟沾着片干枯的梧桐叶,大概是昨天落在椅背上的。
推开门时,雨丝斜斜地扑在脸上,带着点凉意的痒。江临安把书包甩到肩上,刚踩过水洼,就听见身后传来“吱呀”的推门声。周淮抱着书走出来,蓝白校服被雨水浸得发深,怀里的书本边角却被护得干干净净,像只被小心拢在翅膀下的鸟。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青石板路上,隔着三步远的距离。雨点击打伞面的嗒嗒声,踩过水洼时的咕叽声,还有远处卖花大婶的吆喝声,在雨雾里搅成一团,偏这三米长的距离被抽成了真空,连风都绕着走。
江临安数到第十七步时,故意放慢了脚步。梧桐树叶上的积水“啪嗒”砸在伞面,惊得他肩头颤了颤。他想说“你的书没湿吧”,又觉得太刻意;想讲“今天的雨好像比昨天小了点”,又怕对方觉得莫名其妙。周淮的背影始终绷得笔直,校服领口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截细瘦的锁骨,像雪地里冻住的枝桠。
到分岔路口时,江临安往左拐向学校正门,眼角的余光瞥见周淮拐进了右边的窄巷。那巷子深处有棵老槐树,去年秋天他抄近路时,曾看见有人在树洞里藏了只断腿的流浪猫。周淮的身影在巷口晃了晃,很快被雨雾晕成团模糊的蓝,像幅没干的水彩画。
江临安摸了摸口袋里的薰衣草纸巾,包装纸被手心的汗浸得发皱。父亲昨晚整理缉毒档案时说的话突然冒出来:“每个人的命运都像雨丝,看着散,其实早就缠在一起了。”他当时还嗤之以鼻,此刻望着巷口摇曳的雨帘,忽然觉得这话有点道理。
周淮在巷口的老槐树下停了停。他把怀里的书塞进书包最里层,摸出相机时,发现镜头上蒙着层薄薄的水汽。刚才在早餐铺,那个递伞的男生总偷偷看他,目光像炉边的炭火,烤得他后颈发烫。他不喜欢被人盯着,像雨天里暴露在空地上的鸟,连躲雨的屋檐都找不到。
雨丝钻进衣领时,周淮忽然想起六岁那年的雨天。母亲把他裹在被子里推出窗户时,指尖的温度比现在的雨水烫得多。他加快脚步往学校走,书包里的相机硌着后背,像块带着余温的烙铁。
江临安在校门口遇见周淮时,对方正抖着校服上的水珠,后背湿了一大片,像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他想喊住他,可周淮头也不回地冲进教学楼,蓝白相间的背影在走廊尽头一闪就没了,只剩楼梯转角处那盏长明灯,在雨雾里亮得有点孤单。
梧桐相知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