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断书飘落在地毯上的瞬间,陆屿的世界在死寂中轰然崩塌。那行颤抖的字迹像烧红的铁,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灼穿了他冰封十年的心防。他僵立着,耳边是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混杂着十年前雨夜里自己那声撕裂般的怒吼——“你这种人永远不配拥有感情!”
原来,那不是没有感情。是太深太重,深到要用冷漠的外壳来锁住,重到连承认都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悔恨如同淬毒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心脏,勒得他无法呼吸。他踉跄一步,猛地弯下腰,手指痉挛般抓住桌沿,指节用力到泛白,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张薄纸,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压抑着破碎的喘息,像濒死的困兽。十年筑起的冷酷堤坝,在真相的洪流前不堪一击,轰然溃决。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办公室,又是如何来到江临病房门口的。走廊的灯光惨白,消毒水的气味从未如此刺鼻。他推开门的手,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江临侧卧着,蜷缩在白色的被褥里,像一片被遗忘在深秋的落叶。他的呼吸很轻,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微微蹙着,仿佛承受着某种无形的重压。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几粒白色的药片,还有一份摊开的、印着彩色水果图案的儿童认知训练图册——那是陆屿几天前让护士送来的,一个带着无声讽刺的象征。
陆屿的脚步停在床边,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蜷缩的人完全笼罩。他没有开灯,只是借着门缝透进的微光,长久地、近乎贪婪地凝视着这张苍白的睡颜。鬓角的银丝在昏暗光线下更加刺眼,眼睑下是浓重的青影,下颌的线条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嶙峋脆弱。这不再是当年神外领域那个锋芒毕露、冷静到近乎无情的江临,这是一个被病魔缓慢蚕食、连记忆都即将被剥夺的空壳。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陆屿的心脏,比十年前面对手术失败时更加冰冷、更加绝望。十年前,他失去的是一段关系,一个偶像,一个并肩作战的伙伴。而现在,他眼睁睁看着的,是这个人的灵魂,正被无形的力量一点点抽离、粉碎。而那句迟来的“爱过你”,如同墓志铭,冰冷地宣告着一切可能挽回的时机都已错过。
悔恨的浪潮汹涌而来,几乎将他溺毙。他想起江临在混乱中死死抓住他衣角时的眼神,想起他喊出“别走”时那孩童般的无助,想起他面对陌生环境和人群时那深入骨髓的恐惧。每一次,自己都用那层冰冷的专业壁垒将他推开,用审视的目光记录他的崩溃,像对待一个没有情感的样本。
“冷血的怪物……”陆屿的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至极的哽咽,低沉沙哑,带着血沫的味道。他缓缓屈膝,单膝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视线与床上的人几乎平齐。这个姿势让他显得异常脆弱,卸下了所有医生的铠甲。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带着凉意,极其小心地、近乎虔诚地,拂开江临额前被冷汗濡湿的一缕白发。动作轻得如同触碰一件稀世易碎的琉璃。指尖下的皮肤微凉,带着病态的细腻。
睡梦中的江临似乎被这微小的触碰惊扰,眼睫颤动了几下,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呓语:“……陆……屿……?”
陆屿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瞬间僵住。他看着那双迷茫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费力地睁开,里面盛满了初醒的混沌和一种懵懂的、毫无防备的依赖。那眼神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再次缓慢地割开陆屿的心房。
江临的目光缓缓聚焦在近在咫尺的陆屿脸上,带着刚睡醒的迟钝。他似乎花了很大力气才认出眼前的人,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两下,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下意识地,将脸颊往陆屿那只停留在他额角的手掌边,轻轻地蹭了一下。一个近乎本能的、寻求安抚的动作,像一只受过太多伤害、只敢在安全港湾里露出柔软肚皮的小兽。
这个细微的动作,成了压垮陆屿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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