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的红烧鱼还冒着热气,爷爷突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灯笼骨架又被你拆了?"
小满手里的鱼刺"啪嗒"掉在碗里,油星溅到胸前的围裙上——那是奶奶用她绣坏的虎头鞋改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名牌都暖和。"我就是想看看里面的竹篾怎么编的嘛,"她小声嘟囔,眼睛瞟向墙角那个半塌的灯笼,红纸被撕得像朵蔫掉的花。
爷爷是村里最后一个会扎走马灯的手艺人,今年中秋要送镇文化站参展的灯笼,昨天刚绷好第一层纱。此刻他气得山羊胡直抖,往竹椅上一坐,藤条发出"咯吱"的抗议声,倒比他的怒声更有威慑力。
奶奶端着刚蒸好的桂花糕从厨房出来,白瓷盘上还沾着几粒桂花。"多大点事,"她把盘子往小满面前推了推,"你爷爷年轻时给县剧团扎龙灯,拆了三次才学会呢。"
我扒着饭偷看爷爷,他果然耳根红了,却梗着脖子哼了声:"她那是瞎拆!走马灯的齿轮要卡着烛火的热气才能转,拆散了尺寸差一丝都白费。"说着从怀里摸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他磨得发亮的刻刀,还有几卷不同粗细的棉线——这盒子他宝贝得很,平时都锁在樟木箱里。
夜里的堂屋亮着节能灯,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像皮影戏。爷爷教小满用糯米胶补红纸,浆糊抹多了,她的鼻尖沾了点米白色,像只偷吃东西的小老鼠。"你看这鲤鱼跃龙门的纹样,"爷爷的手指在纸上轻轻点着,"鳞片要一片压着一片,就像过日子,得有个先后顺序。"
小满突然"呀"了一声,原来她把鲤鱼的眼睛绣反了,黑丝线歪歪扭扭像对斗鸡眼。爷爷刚要开口,却看见她从书包里掏出支荧光笔,在反着的眼睛旁边画了两颗星星。"这样就是夜里发光的鱼啦,"她举着灯笼往灯泡下凑,红纸被热气熏得微微发涨,倒真有种朦胧的亮。
爷爷的手指悬在半空,突然笑出了声,皱纹里都盛着暖意。他找出珍藏的银箔纸,裁成细小的碎片贴在鱼鳞上:"加些'碎银',寓意更好。"奶奶端来的热茶在桌上冒着白气,混着爷爷身上的松香、小满指尖的荧光笔味,在屋里酿成一种特别的香。
后来那盏灯笼参展时得了奖,照片被放大了挂在村头的宣传栏里。谁都能看出那鲤鱼的眼睛绣反了,银箔纸也贴得东倒西歪,可爷爷总说那是他这辈子扎得最好的灯笼。就像此刻,小满趴在爷爷膝头看他修齿轮,祖孙俩的头发在灯光下都泛着银白,一个是初长的白发,一个是岁月的霜,却在漏风的灯笼骨架里,黏合成最结实的幸福。
夜里起了点风,窗棂被吹得哒哒响。我起夜时经过堂屋,看见那盏修补好的灯笼被挂在门楣上,月光从竹篾的缝隙里漏下来,在青砖地上拼出细碎的光斑,倒像满地撒了星星。
爷爷还在灯下忙活,老花镜滑到鼻尖上,他却没工夫推。小满趴在旁边的长凳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截没贴完的银箔纸,嘴角沾着点糯米糊——想来是补灯笼时偷吃浆糊被抓了现行,那点甜能让她记到第二天早上,缠着奶奶要桂花糖吃。
"这齿轮得磨得再光滑些。"爷爷对着灯笼喃喃自语,手里的砂纸在木轴上来回蹭,沙沙声混着小满的呼吸,倒比任何催眠曲都安稳。我突然想起前几天整理老屋阁楼,翻出爷爷年轻时的奖状,泛黄的纸上印着"县民间工艺能手",旁边还粘着半片干枯的桂花——原来他当年给剧团扎龙灯时,就爱往竹篾里藏点花花草草。
晨光漫进堂屋时,小满正踮着脚给灯笼挂流苏。她把自己扎头发的红绸带剪了半截,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倒让那盏原本规矩的走马灯添了几分野趣。爷爷蹲在门槛上抽烟,看着红绸带在风里晃,突然说:"等下教你扎竹篾,从最简单的六角形学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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