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叶 (2-1)

从月亮的位置来看，天是到了午夜了。露水真盛，烟叶上湿淋淋的，好像刚落过了一场小雨，水珠子挂在烟叶的边缘，在月色里闪着亮，田野上到处都是“嚓嚓”的声音，不知有多少个烟刀正从烟秸上划过。

年喜割着烟，老是打哈欠，有一次割烟刀削下去，差点削了手指，他心里一惊，睡意立刻没了。

邻地升起一堆火，颜色很红。他立即觉得身上冷起来，摸一摸棉衣，棉衣已经湿漉漉的了……他迎着那火走了过去。

瘸子老四就坐在火堆边割烟。原来他先将烟棵其根斩断，再坐下来割烟叶。他的面前就放着一块被烟斗染绿的木垫板，几柄不同形状的烟刀。他的身边还放了一个收音机。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他就好像没有看到有人在旁边蹲下来一样。

年喜在看他割烟，：一个又高又大的烟棵放在垫板上，被一只大手按住，另一只手伸下刀来，“哧哧”的割起来。仿佛只用了刀尖，左一拨右一拨，每个烟叶就带着属于它的那一节烟骨掉了下来，而且顶叶，中叶，和底叶各自分开，所带的烟骨形状也有所不同。

真是好刀法。这简直不是割烟，是熟练的医生在解剖一个什么生物，年喜对瘸子老四佩服极了。

“四叔，该歇歇了”年喜双手抄在袖笼里，说

瘸子老四当啷一声摔了刀子，说，“歇歇！”

他从火堆里掏出一个大泥蛋，砸开，露出喷香喷香的肉来，他又找出了一个瓷酒瓶，对在嘴上喝一口，他一手将酒递给年喜，一手撕下一条肉来放进嘴里。

“什么肉啊？”年喜喝了酒以后问。

“好酒呀”瘸子老四抹抹嘴。

“什么肉啊？”

瘸子老四头也不抬：“你就吃罢！”……

喝过几口酒，两个人的脸都红了，瘸子老四的话开始多起来，他问年喜烟割了一半没有，年喜说没有，他失望的摇摇头，嘴里发出“嘿嘿”的声音。他说：“你割烟怎么不在地里生堆火呢？割到手怎么办？”

年喜说：“我看好多人也不生火……”

“他们”瘸子老四抬头往远处瞥了一眼生气的说：“你能跟他们学吗？跟他们学能成个好务烟把式吗？一夜一夜坐在地里，没有火，寒气都攻到身上去了；再说这火苗一跳一跳，也是你在烟地里的一个伴儿，想吃什么了放在火里烧烧就是……怎么能不点一堆火？！”

年喜笑了。

刚毕回村时，年喜就觉得这个瘸腿老四有意思，一块在海滩上种花生时，他发现对方能趁那条瘸腿着地时，将花生种扔坑里，十分省力，十分巧妙……烟田承包后瘸子老四的烟叶又是全村最好的！……

瘸腿老四又喝了一口酒，开始抽烟了。他的烟袋很奇特，烟杆只有两寸长，烟锅也只有大拇指甲大，年喜忍不住问：

“这么小的烟袋锅呀！？”

瘸子老四磕了烟灰又重新装上一锅烟，他厚厚的眼皮抬也不抬说：“我还嫌它大呢”。

年喜又撕了一块肉吃。这肉真是香极了。他从心里羡慕起瘸子老四晚上的生活来。

瘸子老四连吸了四五锅，就将小烟斗递过来。

年喜连忙摆手：“不会，我不会吸烟，吸了咳嗽……”

瘸子老四大失所望的收起烟斗：“年喜你呀，完了，种烟叶居然不会吸烟，你不会吸烟，能知道你种的烟叶什么味道吗？烟叶到了集市上，你得轮番尝一遍，什么味儿？要什么价钱！”

“味儿能差多少？”

“什么？”瘸子老四气愤的站起来：“种烟人不就求个“味儿”吗？差多少？差一丝也别想瞒过我……”

年喜就让他转过身去,然后分别将一个顶叶，中叶和底叶放在火上烘干，揉碎了分开让他尝，他每种只吸两口就分毫不差的的指出这是顶叶，这是中叶，那是底叶子！

年喜惊讶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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