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的卷宗入档那日,苏州下了场淅淅沥沥的春雨。锦雀站在府衙的文书房里,看着萧珩将红绸包裹的卷宗郑重地放进紫檀木柜,柜门上的铜锁在雨雾中泛着冷光,像极了楚府暗河洞口的铁锁,只是此刻锁着的,是荣耀而非罪孽。
“淑德夫人的牌位已送入忠烈祠,”萧珩转身时,发梢还沾着雨珠,“昨日我去看过,左右是抗倭的将军与守土的县令,沈夫人的牌位立在其中,并不逊色。”
锦雀望着窗外的雨帘,檐角的水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里仿佛映着沈夫人的身影——那个在楚府柴房里默默缝补的妇人,那个在暗河洞口推开她的母亲,终于以另一种方式,挺直了脊梁。
“春桃说,晚香居的掌柜备了喜饼。”锦雀的声音带着些微的羞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鬓边的双花簪,那是萧珩求娶时送的聘礼,两支锦雀花交缠处,还镶着极小的珍珠,“说是按苏州的规矩,受聘当日要分喜饼给街坊。”
萧珩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她的手比初见时丰润了些,却依旧能摸到掌心浅浅的薄茧,那是抄书、射箭、整理卷宗留下的痕迹。“已让人送去书铺和猎户家了,”他眼底的笑意像化开的春水,“还有城郊的坟前,也放了一碟,让沈夫人也尝尝。”
雨停时,两人并肩走在平江路上。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倒映着两旁的粉墙黛瓦,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书铺的老者站在门口,举着副红绸写的对联,见他们过来,笑着喊道:“萧推官,顾姑娘,这是老朽的贺礼!”
上联写“案牍凝心血”,下联配“花笺记雁声”,横批是“双花并蒂”。锦雀看着那“雁声”二字,忽然想起去年秋日,自己在宣纸上写下这两个字时的心境,原来那时埋下的伏笔,早已注定了今日的结局。
婚期定在芒种那日。苏州有个说法,芒种插秧时成婚,日子会像稻穗般饱满。春桃领着丫鬟们在院里扎红绸,将去年萧珩送来的湖蓝色桌布换成了大红的锦缎,石榴树的枝桠间挂满了红灯笼,风一吹,晃得人眼晕。
“大小姐,您看这嫁衣成吗?”裁缝捧着件绣裙进来,裙角绣着大片的锦雀花,间杂着零星的栀子花,正是那日在沈夫人坟前种下的花,“萧大人说,要按诰命夫人的规制来做,却又怕太张扬,让老朽多加了些江南的水纹。”
锦雀抚摸着裙上的花纹,针脚细密处,能看到绣娘留下的极小的“锦”字。她忽然想起楚府那个雪夜,自己穿着破棉袄站在朱漆门前,那时怎会想到,有朝一日,会穿着这样的嫁衣,嫁给那个在暗河洞口救下她的人。
婚前三日,萧珩带着锦雀去了趟城郊。沈夫人的坟前,锦雀花已抽出嫩芽,旁边的栀子花丛也缀满了花苞,春桃撒下的野菊种子,在坟头开得星星点点。
“娘,”锦雀蹲下身,将一支新鲜的栀子花放在碑前,“明日我就要嫁给他了。”她侧头看向萧珩,他正弯腰拔除坟边的杂草,月白长衫的下摆沾了些泥土,却丝毫不显狼狈,“他很好,会像您护着我那样,护着我。”
萧珩直起身时,手里捏着片锦雀花的新叶,叶片上还沾着晨露。“沈夫人放心,”他对着墓碑,语气郑重如在公堂,“我会护她一世安稳,不让她再受半分委屈。”
迎亲那日,苏州的百姓几乎都挤到了平江路上。锦雀坐在花轿里,能听到外面的喧闹声里夹杂着熟悉的声音——书铺老者在念叨“这姑娘不容易”,猎户在喊“谁要是欺负顾姑娘,我弓箭可不答应”,连晚香居的掌柜都在笑着说“萧推官可得多备些喜酒”。
花轿停在府衙门前时,萧珩亲自掀开了轿帘。他穿着一身大红的官袍,胸前绣着锦鸡补子,见她出来,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伸手时,指尖竟有些微的颤抖。
锦雀归巢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