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头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看着那顶凤冠,老泪纵横:“撤…撤戏!可…可砚秋啊,没了这出压轴的戏,本就…本就稀薄的票钱,怕是更……怕是更……” 他没说下去,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戏班,已经到了悬崖边缘。
程砚秋没再说话。他失意捧着那顶残破的凤冠,像捧着一个夭折的婴儿,一步步走回自己那间狭小的厢房。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忧虑和惊慌。他将凤冠放在桌上,用干净的布巾,一点一点,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上面的泥垢。动作专注细致而缓慢,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祭奠。窗外,深秋的冷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敲打窗棂。
顾氏航运公营大楼顶层,宽大的柚木办公桌后,顾怀章正听着手下经理的汇报,眉头紧锁。桌上摊开的几份文件,都指向同一个问题——近期几批重要货物在码头被无理扣押,理由牵强,疏通无门,损失巨大。而幕后的推手,直指东瀛商会。
“三浦隆介的手,伸得可长些了。”顾怀章将钢笔重重搁在文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眼神锐利如鹰,“他想用这种做作手段,逼我就范?”
“少…少东家”经理忧心忡忡,“三浦的目标很明确,就要吞掉我们在南洋那条新开辟的航线。他放出话来,说…说非您亲自去谈,否则这批货,还有以后的麻烦,都……”
顾怀章冷笑一声,刚想说什么,桌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他接起,听筒里传来一个焦急又熟悉的声音——是庆云班班主老杨头。
“顾…顾少东家啊!救命啊!”老杨头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将戏园被砸、行头被毁、三浦强买地皮的事情一股脑儿倾了出来。“砚秋…砚秋那傻孩子,把《贵妃醉酒》都给撤了!这…这怕是要断了庆云班的活路啊!顾少东家,您…您认识的人多,能不能抬个手…帮我们递个话?求求三浦会长高抬贵手?我们…我们实在遭罪不起啊!”
顾怀章握着听筒的手猛地收紧。程砚秋撤戏?那个视戏如命的人?他几乎能想象出程砚秋看着被毁行头时,那张清冷面孔下压抑着怎样焚心蚀骨的愤怒和痛楚!破庙里那个倔强唱戏的小石头,他珍视的一切,正在被粗暴地践踏!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散了办公室里的压抑气氛,甚至盖过了自家货物被扣押的烦忧。他沉声道:“杨班主,别慌。这事我知了。戏班那边,你且抚大家,尤其是…程老板。其他的,我来想法子。”
放下电话,顾怀章靠在皮椅里,指节一下下敲击着光洁的桌面,眼神深邃难测。三浦隆介…这条贪婪豺狼,手爪子不仅伸向了他的航运线,竟连庆云班那方小小的戏台也不放过!
经理在一旁试探着问:“少东家,那批货和航线的事儿…还有庆云班这边……”
顾怀章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黄浦江浑浊的江水和林立的船桅,更远处,是租界里光怪陆离的洋楼尖顶。这座城市,繁华与腐朽共生,机遇与陷阱并存。
“货的事,先按兵不动。”顾怀章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至于庆云班…”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面一艘挂着太阳旗的货轮上,眼神冷冽,“三浦不是想要那块地皮吗?行,给他。但不是卖。”
经理愕然:“不卖?那……”
残阳旧梦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