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顾怀章的声音更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肃杀,“残余尾巴清理干净。参与这次行动的所有人,名单给我。行动结束后,按老规矩,发足安家费,立刻离开沪港,没有我的指令,永远不要再回来。”
老钟眼中闪过一丝悲壮,用力抱拳:“明白!少东家放心!” 他不再多言,像一道影子般迅速消失在门外。
办公室重归寂静,只剩下雪茄燃烧的细微声响。顾怀章疲惫地靠进椅背,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窗外隐约传来警笛的尖啸,由远及近,又迅速远去,像这座城市永不停歇的、危险的脉搏。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另一份文件——那是庆云班这个月惨淡的票房报表。报表旁边,安静地躺着一枚素净的旧戏牌,木质温润,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
程砚秋那双冰冷、带着控诉的眼睛,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顾老板的实业救国,便要梨园子弟粉饰太平、委曲求全吗?”
那尖锐的质问,那把淬毒的匕首,至今仍扎在他心上取不下来。
他拿起那枚戏牌,冰凉的触感似乎能稍稍平息心头的烦躁。他何尝不知程砚秋的傲骨与委屈?但在这暗无天日的时刻,有些牺牲避无可避。他护住了庆云班的基业,护住了那些学生的命,代价却是程砚秋的清名和他顾怀章在对方心中可能已然崩塌的形象。
“墨白……”他低声念着这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你可知,这粉饰太平的戏台下,流着多少人无声的血?”
深夜,庆云戏园早已散场,一片死寂。程砚秋却毫无睡意。他裹着一件半旧的棉袍,独自坐在冰凉的戏台边缘,面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惨淡的月光透过高处的气窗,在红氍毹上投下几块破碎的光斑。寒风呜咽着穿过空旷的园子,卷起台角的灰尘。
白天,他强撑着唱完了《牡丹亭》。台下稀稀落落的掌声,像冰冷的雨点砸在他心上。他甚至能感觉到几道目光,带着审视与轻蔑,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顾怀章的名字,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那人的“恩情”,成了他甩不脱的枷锁;那人的“澄清”,反倒成了他洗不净的污点。
脚步声在空旷的戏园里响起,很轻,却清晰。程砚秋没有回头。他明白能在这时候进来的,只有一个人。
顾怀章穿着深色大衣,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走到戏台下,仰头看着坐在高处的程砚秋。月光勾勒出他清瘦孤寂的轮廓,像一尊冰冷的玉雕。
“这么晚了,夜里凉还不休息?”顾怀章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程砚秋依旧望着虚空,声音清冷如台上飘落的雪:“顾少东家深夜造访,有何贵干?是来查验您‘租’下的产业是否安好?还是来看我程砚秋,还是免了罢,这冷风吹疼,顾少东家早些回去罢。”
字字如冰锥,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顾怀章眉头微蹙,踏上台阶,走到程砚秋身边坐下。冰冷的木台寒气透过衣料侵入肌肤。
“墨白,”他侧过脸,看着程砚秋在月光下更显苍白的侧脸,“那件事,我很抱歉。是我思虑不周,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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