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诀别惊梦 (5-4)

程砚秋唱着，舞着，在这方寸之地，倾尽毕生所学，更倾注了满腔无法言说的情意。他将虞姬的忠贞、绝望、以及对霸王深入骨髓的爱恋，毫无保留地投射在眼前这个即将远行的男人身上。那声声唱词，不再是戏文，是他用灵魂发出的呐喊与挽留！

顾怀章早已泪流满面。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巨大的悲伤和汹涌的爱意如同海啸，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看着台上那抹素白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深情，心如刀绞。

一曲终了。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最后两句，程砚秋几乎是嘶吼着唱出，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唱毕，他身形猛地顿住，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微微喘息着，站在原地。密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愈发凄厉的风雨声。

油灯的光芒在他清俊的脸上跳跃，那双刚刚唱尽千古悲情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巨大的悲伤和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直直地望向顾怀章。

顾怀章再也无法抑制。他猛地站起身，不顾肩上的剧痛，几步冲上前，一把将那个摇摇欲坠的素白身影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砚秋！” 他嘶哑地低吼，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程砚秋冰凉的颈窝，“别唱了…别唱了…” 他语无伦次，只能更紧地抱住怀中这具清瘦颤抖的身体，仿佛这是他在世间唯一的锚点。

程砚秋没有挣扎。他僵硬的身体在顾怀章滚烫的怀抱里渐渐软化。他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顾怀章带着药味和血腥气的肩窝，贪婪地汲取着这最后的、令人心碎的温度。冰凉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顾怀章的衣襟。

“怀章…” 他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言说的依恋。

顾怀章身体一震，心如擂鼓。他稍稍松开怀抱，双手捧起程砚秋的脸颊，强迫他看着自己。两人脸上都沾满了泪水，在昏黄的灯光下，狼狈又脆弱。

“听着，砚秋，”顾怀章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深深地望进程砚秋盈满泪水的眼底，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烙印进去，“我一定会回来！我答应你！等我回来，定要还你一个清平世界！一个没有三浦，没有东瀛商会压榨的清平世界！让你…让你能堂堂正正、清清静静地站在戏台上，唱你想唱之戏！唱给所有人听！”

他的话语如同誓言，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沉重的分量。

程砚秋看着他眼中燃烧的火焰和深不见底的痛楚，心尖颤抖着。他知道这承诺有多渺茫，前路有多凶险。但他更知道，此刻，他愿意相信。他缓缓抬起手，冰凉的指尖颤抖着，轻轻拂过顾怀章脸上未干的泪痕。

“好…”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嘶哑破碎，“我…等你。”

顾怀章猛地吸了一口气，眼中是铺天盖地的心疼和不舍。他不再犹豫，低头，滚烫的唇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和虔诚，轻轻印在程砚秋冰凉的额头上。那触感，如同烙印，灼热而深刻。

一触即分。

顾怀章从怀中掏出一枚通体翠绿、温润剔透的翡翠扳指，上面雕刻着古朴的夔龙纹。这是他顾家代代相传的信物。他拉起程砚秋冰凉的手，将这枚带着他体温的扳指，郑重地、不容拒绝地套在了程砚秋左手的拇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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