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那天的晨霜,给回春巷的青石板镀了层薄银。苏晚把晾晒的绣线收进竹篮时,发现有缕金线被霜打弯了,弯度竟和陈砚画的年轮弧线重合。
“你看这线,”她举着金线走进屋,陈砚正给“城市记忆”长卷补画秋景,纸上的梧桐叶边缘泛着赭红,“倒像树自己绕的圈。”
陈砚放下笔,取来支红铅笔,顺着金线的弧度在画纸边缘添了圈细痕:“这是光阴在打标记呢。”他从书架底层翻出个木盒,里面是早年刻的木牌,有块刻着半只绣绷,边缘的木纹已经包浆,“当年总怕手艺断了,刻块牌子当念想,现在倒成了年轮的刻度。”
进阶班的年轻人带着“手艺年轮”计划来了。他们收集了老城各棵古树的年轮拓片,把修鞋铺门口的老槐树、剃头铺旁的老榆树的纹路都拓了下来,再让苏晚用刺绣还原——槐树年轮用粗麻线,榆树的用棉线,连树结的疤都用丝线堆出小小的凸起。
“我们想在年轮中心留个小孔,”年轻人指着拓片的圆心,“让每个手艺人放件自己的小物件:绣娘放根断针,木匠放片刨花,把故事藏在年轮最里面,像树的心跳。”
苏晚选了根用了二十年的绣花针,针尖已经磨秃,她用红绸布把针包起来,缝成小小的纺锤形。“针老了,”她把布包放进拓片中心的孔里,“该歇在年轮里,听树讲这些年的事。”
陈砚在年轮拓片的边缘画了串小符号:有的像墨滴,有的像线轴,最末个是只啃着墨条的松鼠,和念念去年画在词典里的那只神态一样。“年轮记着树的岁数,”他给符号描边时说,“这些符号记着手艺的脚印,凑在一起,才是过日子的全乎劲儿。”
立冬那天,布庄的院子里摆开了拓片。修鞋匠把磨秃的锥子头放进槐树年轮的孔里,说:“这锥子扎过的鞋,比树的年轮还多;”扎风筝的老师傅放了片竹篾,竹篾上还留着当年扎坏的豁口,“让它在树里接着飞。”
念念把自己绣坏的兔子耳朵放进榆树年轮里,布片上的金线被她补了又补,倒像年轮里长出的新枝。“它在这里能长好,”她摸着拓片上的纹路,“就像树能把疤长成花纹。”
拓片展出时,恰逢老城的古树保护日。有位研究植物的教授来看了,指着苏晚绣的年轮说:“这针脚的密度,和树每年的生长速度对上了,你们是把光阴绣得能摸得着啊。”
机器人工程师带着机械臂来了,让机器在空白处绣了圈细细的金属线,和苏晚的棉线年轮并排,像新旧手艺在拉手。“机器绣不出树结的疤,”他在旁边贴了张纸条,“但能学着绕圈,就像学着慢慢过日子。”
小雪那天,下了场冻雨。第二天,梧桐树干上结了层薄冰,冰壳里的年轮拓片被冻得透亮,苏晚放的断针在冰里闪着微光,像树心藏着的星星。
陈砚举着相机拍照,苏晚则取来蓝线,在照片的空白处绣了圈水纹。“等冰化了,”她说,“这些水就顺着年轮渗进土里,把针的故事带给明年的新叶。”
念念踩着薄冰跑来,手里举着片冻住的银杏叶,叶纹和年轮拓片的纹路几乎重合。“叶子也想进年轮里,”她把银杏叶贴在拓片边缘,“它记着今年的秋天,得告诉树。”
檐下的风铃换了铜铃,风一吹,声音沉得像树在咳嗽。苏晚坐在灯下,给“手艺年轮”的展览册绣封面,封面上的年轮用了渐变的棕线,从深到浅,像时光慢慢晕开。
陈砚在册子的扉页写了行字:“树的年轮是光阴的纹路,手艺的针脚是日子的年轮。”他放下笔时,窗外的冰正顺着树干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像谁在用时光的笔,悄悄画着新的圈。
而那藏在年轮中心的断针,正隔着冰壳,数着树的心跳,等春天来了,就把这些年的针脚,都长成新的年轮。
锦绣记忆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