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真经醒·药圃暗香 (4-3)

沈清颜毫不停顿。她绕至药圃侧面一处更僻静的角落，那里有一段因雨水常年冲刷而松动的矮墙。墙根下，几丛茂盛的夜来香散发着浓烈甜香，正好遮蔽身形。她蹲下身，指尖在冰凉墙砖缝隙间快速摸索，很快触到几块松动的砖石。屏住呼吸，双手用力，将砖石小心地、一块块抽离。

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钻过的狗洞，赫然暴露于月光下。洞内弥漫着泥土与浓烈药草混合的气息。

没有丝毫犹豫，沈清颜伏低身体，如同灵巧的蛇，无声滑入。

双脚甫一踏上药圃松软湿润的土地，一股远比外面浓郁十倍的、混杂着泥土腥气与百草辛香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月光如水银泻地，勉强勾勒出院落轮廓。一排排整齐的药畦向远处延伸，影影绰绰。远处，存放药材工具的库房如同蹲伏的巨兽，沉默于黑暗。

沈清颜心跳得又快又急，却非因紧张。一种奇异的、近乎血脉相连的共鸣感，牵引着她的脚步。她甚至无需刻意分辨，便径直走向药圃最深处、最为背阴潮湿的角落。

那里，几株高大乔木投下浓重阴影，月光难以穿透。空气湿冷，脚下泥土泥泞。

就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边缘，几株形态奇特的植物映入眼帘。

它们约莫半尺高，茎秆纤细却坚韧，呈现不祥的紫黑色。顶端，七片狭长花瓣紧紧收拢，夜色中如墨黑的深紫，唯花瓣边缘，在微弱月光下隐隐透出一丝诡异的、流动般的幽光。更令人心悸的是花蕊，几根细若金丝的花蕊探出，在夜风中极其微弱地颤动，闪烁着针尖般细碎的金芒！

醉心花！

沈清颜呼吸瞬间屏住！识海中的图谱与现实植株完美重合！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与冰冷的杀意交织升腾！

她缓缓蹲下身，如同信徒靠近神祇，又似猎手锁定猎物。冰凉湿润的泥土气息混杂着醉心花特有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腥气钻入鼻腔。

她伸出右手。指尖在微凉的夜风中，抑制不住地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轻颤。那并非恐惧，而是力量即将被攫取、复仇之路即将真正开启的战栗。

莹白的指尖，带着近乎圣洁的专注，轻轻捻上了其中一朵醉心花那深紫色的花瓣。

花瓣触感冰凉柔韧，带着奇异的生命力。指尖微一用力，那片深紫花瓣便被完整采撷。没有汁液渗出，唯那丝甜腻的腥气似乎浓了一丝。

沈清颜小心翼翼将其收入早已备好的、内衬油纸的锦囊。

一朵，两朵，三朵……

动作精准而稳定，如同进行一场无声的祭祀。月光吝啬地洒下几缕，勉强照亮她低垂的侧脸。蒙着帕子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唯有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在浓重暗影里，闪烁着比醉心花蕊更幽冷、更淬毒的金芒。

锦囊微鼓。

她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孕育死亡之美的阴影角落。目光扫过旁边几株叶片边缘生着细密锯齿、散发微弱辛辣气息的陌生小草（蚀骨草？），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却未立刻动手。

时机未到。

沈清颜收回目光，毫不留恋，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黑暗，沿着原路，消失在狗洞之外。只留下那几株被采撷过的醉心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花蕊上的点点金芒幽幽闪烁，如同黑暗中无声睁开的毒蛇之瞳。

疏影阁内室，烛火早已熄灭，唯有一缕清冷月光透过窗棂缝隙，在地面投下几道斜长的光影。

沈清颜背对月光，坐于妆台前。铜镜中，映出她模糊而沉静的轮廓。

白日那身深青旧衫已换下。此刻她只着素白中衣，乌黑长发如瀑披散，遮掩了半边脸颊。白日里因激愤与剧痛残留的苍白已然褪去些许，朦胧月光下，显出一种近乎剔透的莹润。

然而，那低垂的眼睫下，眸光却比窗外夜色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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