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冰冷的铅灰色潮水,彻底吞没了南城后巷的逼仄空间。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潮湿的地面投下模糊不清的界限,如同桑榆此刻混乱的心境。她几乎是逃离般地奔出巷口,心脏在单薄的胸腔里狂跳不止,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方才被巨大恐惧攥紧的神经末梢,留下冰冷的余悸。书包带勒着肩胛骨,里面那个“维生素C”瓶子随着她的跑动一下下撞击着腰侧,带来沉闷的、象征性的回响。
她汇入归家的人潮,周遭喧嚣的市声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脑海里反复闪回着巷子里最后定格的画面:江逾白凝固如黑色剪影的孤寂背影,他死死抱着那个深蓝色笔记本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的手,以及他眼中那瞬间崩塌的、混杂着错愕、狼狈、难堪甚至一丝无措的复杂情绪——那情绪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他坚硬外壳上的一道缝隙,让她窥见了里面沉重如铁的黑暗。
疑问像藤蔓般疯长缠绕:那本子里究竟锁着什么?沉重到能瞬间压垮他那副刀枪不入的桀骜?那句低声的“下次…别弄丢了”在她耳边回响,带着未散的鼻音和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怜悯的微颤。她下意识地伸手探进书包侧袋,指尖触到药瓶冰凉的塑料表面,用力握紧,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锚点。心脏深处,那只熟悉的、冰冷的小手又开始不依不饶地揪扯,带来一阵阵细密的憋闷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滞的阻力。
推开家门,混合着淡淡草药和旧家具气息的暖意扑面而来,稍稍驱散了浸透骨髓的巷弄寒凉。
“小榆回来啦?”奶奶温和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饭菜在锅里热着,奶奶给你端。”
“嗯,奶奶,我自己来。”桑榆应着,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一丝心不在焉。她换了鞋,将书包放在自己房间书桌上,动作有些迟缓。那个深蓝色的影子顽固地盘踞在意识深处,连同他最后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姿态,带着滚烫的烙印感。
坐到书桌前,拧开台灯,暖黄的光晕照亮一小片桌面。她拿出那个白色药瓶,拧开。小小的白色药片落在掌心,冰凉、坚硬,像一颗微型的定时炸弹。这是第三粒了。生命的沙漏,正以这种最直观、最冰冷的方式,在她掌心无声地流逝。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亲手确认一份倒计时的契约。
她深吸一口气,仰头,和水一同咽下。药片划过喉咙,留下一点微涩的痕迹,很快被温水冲淡,但那象征性的冰冷感却仿佛沉入了胃底,带着宿命般的沉重。
吃完饭,收拾好厨房,桑榆回到房间。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城市的灯火在远处明明灭灭。她摊开习题册,笔尖在纸面上滑动,公式和符号却像漂浮在水面,难以沉入。江逾白抱着笔记本的身影,他僵在半空又猛然收回的手,他死死攥紧时指节泛出的青白……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
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书包。那个深蓝色笔记本粗糙封面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指尖。她拉开书包侧袋拉链,手伸进去摸索。指尖触到的却不是书本平滑的纸张,而是一小块粗糙、边缘有些撕裂的硬纸片。它被对折着,夹在书本的缝隙里,刚才慌乱抽出笔记本时,竟完全没有察觉。
桑榆的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她小心地将纸片抽了出来。
纸片不大,质地粗糙廉价,像是从某个速写本或廉价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边缘不规则,带着毛糙的纤维。它被粗暴地对折了一次。桑榆屏住呼吸,轻轻展开。
纸片的一面是空白的。另一面,潦草的字迹像被恐惧追赶着,用某种深色的笔(蓝色圆珠笔?在昏黄灯光下显得近于黑紫)疯狂地涂抹上去,笔尖甚至划破了单薄的纸页:
“救救我…地下室…琴…”
只有这断断续续、不成句的几个词,像垂死者最后的喘息,突兀地戛然而止。最后一个“琴”字的最后一笔,被一道长长的、失控的划痕拖拽出去,几乎撕裂了纸片的下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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