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明存在 第一章 (5-4)

一种难以言喻的格格不入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像一片误入钢铁丛林的羽毛，笨拙而扎眼。

047矿灯挂在奶奶的三轮车把上，那昏暗的黄光在此刻喧嚣明亮的校门口，显得如此微弱而怪异。

奶奶帮白乞辰把化肥袋扛到肩上，又整了整他怀里抱着的被子卷，仔细抚平塑料布上的褶皱。

她的动作很慢，枯瘦的手指在那块透出蓝格补丁的塑料布上停留了片刻，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去吧。”奶奶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少了些命令式的干脆，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沙哑，“找着地方安顿好。晌午…晌午记着吃热乎的。” 她的目光落在他肩上刺眼的“金坷垃”字样上，又飞快地移开，像是被灼了一下。

白乞辰点点头，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那句“奶，你慢点骑”卡在嘴边，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扛着袋子，抱着被子，像一艘满载的小船，笨拙地试图汇入校门口的人流。刚走出几步，肩上沉重的负担让他下意识地停住，想调整一下姿势。

就在这时，一只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是奶奶！

她不知何时又挤了回来，脸上带着点急促的微红，额角渗出了细汗。

“该花就花！甭省！”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飞快地扫过，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期盼，有千言万语，最终都化成了那句朴素的叮嘱：“…好好的！”

说完，她用力捏了一下白乞辰的胳膊，那力道几乎让他感到疼痛。然后，她猛地转身，像来时一样突兀，瘦小的身影极其灵活地分开人群，几步就回到了那辆蓝色的“金彭”三轮车旁。她没有立刻上车，而是站在车边，手扶着车把，远远地朝白乞辰的方向又望了一眼。

隔着喧嚣的人群，隔着自行车汇成的钢铁丛林，白乞辰清晰地看到了奶奶的目光。那目光是沉甸甸的、几乎要溢出来的不舍和牵挂。

047矿灯挂在车把上，昏暗的黄光映着奶奶布满皱纹的脸，那一刻，她显得格外苍老和脆弱。

奶奶似乎也看到了他回望的目光。她像是被那目光烫到，迅速地、近乎狼狈地别开了脸，动作有些慌乱地跨上三轮车，拧动了电门。

“嗡嗡——” 电机声响起。

这一次，车子启动得很慢。奶奶没有像之前那样利落地汇入车流，而是推着车，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沿着校门前的路往前挪。她佝偻的背影在初秋的晨光里显得那么单薄，推着车的样子，仿佛肩上扛着千斤重担。

白乞辰站在原地，肩上压着“金坷垃”，怀里抱着“白棉花”，裤兜深处钢镚发出声响。

他看着奶奶推车缓慢前行的背影，看着那盏047矿灯在车把上随着她推车的动作轻轻晃动，反射着温暖的黄光。心口那股闷疼变成了酸涩的暖流，直冲眼眶。

奶奶推着车走了十几米远，终于在一个稍微宽敞的路口停了下来。她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跨上车座。这一次，她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校门的方向，用力地拧下了电门。

蓝色的“金彭”三轮车“嗡”地一声，加速汇入了川流不息的车道，很快变成了一个模糊的蓝点，最终消失在县城的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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