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信的午后,阮清瑶坐在画室的藤椅上,看了一下午的云。
风把云吹得很慢,像被打湿的棉絮,低低地压在画室的窗檐上。她手里捏着支没蘸颜料的画笔,笔尖在空气中无意识地划着圈,划到第三十二圈时,才惊觉调色盘里的钴蓝早就干成了块,像块被遗忘在角落的淤青。
“清瑶,这朵虞美人的阴影是不是太暗了?”林舟举着画凑过来,颜料蹭在袖口上,洇出片橙红,“你帮我看看?”
阮清瑶抬眼,目光在画上飘了半天才落定。那朵虞美人的花瓣卷着,阴影处用了太深的赭石,像被揉皱的纸。她想说“用点钴蓝调进去试试”,话到嘴边却变成:“……还行。”
林舟“啊”了一声,挠挠头:“你今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刚才叫你三遍都没应,还以为你睡着了。”
她确实没听见。耳朵里像塞了团棉花,画室里的喧嚣、松节油的味道、窗外的蝉鸣,都隔着层雾,模糊得抓不住。阮清瑶低下头,看着自己捏着画笔的手——指尖泛白,指节因为太用力而隐隐发疼,却想不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攥紧的。
“没什么。”她松开手,把画笔扔在调色盘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可能没睡好。”
昨夜她几乎没合眼。速写本被她翻来覆去地看,连纸页间夹着的细尘都看得清楚。画里那个扎高马尾的女孩,站在虞美人田里回头笑,发尾的红绳在风里飘成道浅弧——那红绳断的那天,沈砚蹲在田埂上,用手指把散开的绳头绕了又绕,说“我再给你编一根,比这个牢”。
后来他编了吗?阮清瑶想不起来了。记忆像被水泡过的画纸,该清晰的地方发皱,该模糊的地方却洇出片刺目的白。
“对了,”林舟忽然想起什么,手里的画笔在画框上敲了敲,“早上路过画材店,老板说沈砚上周去过。”
阮清瑶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猛地攥住了藤椅的扶手,木头的纹路硌得掌心发麻。“……哦。”她应了声,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买东西了吗?”
“好像是买了管钴蓝。”林舟盯着画里的花瓣,随口道,“老板说他站在靠窗的位置,看了半天你寄信的那个邮筒。”
邮筒是绿色的,漆皮掉了块,露出底下的铁皮,像块没长好的疤。阮清瑶想起自己贴邮票时,指尖在那掉漆的地方顿了顿——原来他看见了。
可他为什么不拆开看看?那封信就躺在邮筒最上层,信封上的虞美人花瓣透过薄薄的纸,能隐约看见点橙红,像滴没擦干净的血。
“清瑶?”林舟推了推她的胳膊,“你看这线条是不是歪了?”
阮清瑶抬头,目光落在画纸上,却突然想起沈砚握笔的姿势。他的食指总是微微弯曲,关节处有块浅疤,是当年为了捡她掉进湖里的画具,被碎玻璃划的。那时他举着流血的手笑,说“没事,以后画画更稳了”。
稳吗?她看着自己此刻抖得厉害的手,忽然笑了笑。原来有些本事,是会跟着人一起走的。
“我出去走走。”她站起身,碰倒了脚边的颜料管,紫色的颜料在地板上洇开,像朵没人管的喇叭花。
画室外面的香樟树下,有人在弹吉他,调子跑了又跑,像首被雨泡坏的歌。阮清瑶沿着树影往前走,走到第三个路口时,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那片压干的虞美人花瓣——不是信里夹的那片,是从速写本里掉出来的,边缘已经脆得一碰就掉渣。
她想起信里写的“等你来看”。字迹落在纸上时有多轻快,此刻就有多沉,像块石头压在喉咙口,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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