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阮清瑶是被松节油的味道呛醒的。她趴在画架上睡着了,脸颊贴着未干的画布,蹭上了片灰蓝,像块没擦干净的泪痕。
“清瑶?你怎么在这儿睡了?”林舟举着牙刷跑进来,泡沫沾在嘴角,“我还以为你早就回宿舍了。”
阮清瑶眨了眨眼,视线过了很久才聚焦。画室里已经有了人声,有人在调颜料,有人在哼跑调的歌,和昨天没什么两样,可空气里好像少了点什么——是那股混着阳光的颜料香,还是她自己骗自己的、关于等待的底气?
“忘了。”她站起身,画布上的灰蓝被蹭得更晕,像片被踩碎的雾。
林舟盯着她脸上的颜料笑:“你看你,都成小花猫了。快擦擦,等会儿周教授要来巡画。”
她摸了摸脸颊,指尖沾到那片灰蓝时,忽然想起沈砚以前总说她“调色像打仗,浑身都是颜料”。那时他会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动作笨拙地帮她擦脸,纸巾边角蹭过她的下巴,痒得她总想躲。
“清瑶?发什么呆呢?”林舟推了她一把。
“没什么。”阮清瑶拿起湿巾,用力擦着脸,直到皮肤发红,才把那片灰蓝擦掉。可心里那点发闷的钝痛,却像擦不掉的颜料,越擦越清晰。
周教授来的时候,她正在画虞美人的花茎。笔尖抖得厉害,墨绿的颜料在画布上拖出道歪歪扭扭的线,像条垂死的蛇。
“你的线条怎么回事?”周教授皱着眉,指尖点在那道线上,“魂不守舍的,心思根本不在画上。”
阮清瑶低下头,看着调色盘里浑浊的绿——她本该加些钴蓝进去,让颜色透点冷,像虞美人扎根的泥土,可她忘了,手一抖,倒多了赭石。
“对不起,教授。”
“道歉有什么用?”周教授叹了口气,“画画最骗不了人,你心里装着事,笔就会撒谎。你看看你这朵花,瓣子是蔫的,茎是弯的,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精气神?她的精气神好像跟着那封信一起寄走了。阮清瑶看着画里耷拉着的虞美人,忽然觉得那就是自己——被什么东西捆着,提不起劲,连花瓣都卷着,像在哭。
周教授走后,林舟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还在想沈砚啊?”
阮清瑶没说话,把画笔扔进洗笔桶里,颜料在水里晕开,蓝的绿的搅在一起,像团解不开的乱麻。
“其实……”林舟挠了挠头,声音放轻了,“我昨天没敢告诉你,沈砚休学,好像是因为家里出了点事。他妈妈生病,挺严重的。”
画笔在水里猛地沉了下去。阮清瑶抬头看林舟,眼里的光碎得像玻璃渣:“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个月吧。”林舟踢了踢脚下的颜料管,“我也是听画材店老板说的,说他那天来买颜料,眼底都是红血丝,付账的时候手都在抖。”
原来他不是故意躲着她。原来他站在邮筒前看了很久,不是在犹豫要不要取信,是心里装着比信更重的事。阮清瑶的喉咙突然哽住,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起速写本里那幅高马尾的背影,想起他手腕上那道像红绳印的弧线,想起他说“我再给你编一根,比这个牢”——原来他不是忘了,是被生活按住了手,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
“他……”阮清瑶的声音发哑,像被砂纸磨过,“他现在在哪?”
“好像在医院陪床。”林舟叹了口气,“听说挺难的,他把攒了很久的钱都拿去交医药费了,连画材都舍不得买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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