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梅雨季像是被谁打翻了的墨水瓶,浓得化不开的湿意从窗缝里钻进来,爬在阮清瑶的画架上,在颜料管上结出一层细密的水珠。她坐在藤椅上,指尖捏着支狼毫笔,悬在画布上方已经有十分钟了——笔尖蘸着的钴蓝颜料快要干了,可她还是没找到落下去的角度。
画布上是她新起的稿子,南方常见的青瓦巷弄。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墙角的青苔漫过石阶,连晾在竹竿上的白衬衫都往下滴着水,每个细节都透着湿漉漉的真实。可不知怎么,巷尾那片该留白的天空,总让她觉得少了点什么。
“又对着空画布发呆?”林舟推门进来时,手里的保温桶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把桶放在画案上,揭开盖子,姜糖的甜香漫开来,“张阿姨炖的姜母鸭,趁热吃。”
阮清瑶收回笔,颜料在笔锋上凝成个小小的蓝点:“还没画完。”
林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画布,视线在巷尾的空白处顿了顿,没说话。他知道那片空白里藏着什么。去年秋天离开北方时,沈砚送她到火车站,车窗外的梧桐树簌簌落着叶,他突然从背包里翻出支颜料塞给她,是她惯用的那个牌子的钴蓝。“南方的天总灰蒙蒙的,”他指尖蹭着颜料管的棱角,声音有点哑,“加点亮色,好看。”
那时她还笑他迂腐,说画画靠的是感觉,不是颜料。可现在,那支钴蓝就躺在画案的抽屉里,管身被摩挲得发亮,反倒成了她最不敢碰的东西。
“今天去医院复诊,医生说你得少碰冷水。”林舟把碗筷摆好,夹了块鸭腿放进她碗里,“这画不急,等天晴了再画也一样。”
阮清瑶没动筷子,只是用笔杆轻轻敲着画布:“梅雨季要下一个月呢。”
林舟的动作顿了顿。他从北方跟着阮清瑶来南方,就是怕她一个人扛不住。她有很严重的支气管炎,一到潮湿的天气就咳得厉害,去年冬天在沈砚画室里,甚至咳得把颜料盘都打翻了,蓝的绿的混在一起,像幅被揉碎的星空。
“对了,”林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早上碰到沈砚的同学,说他妈妈上周做了透析,指标稳了点。”
阮清瑶捏着笔的手指猛地收紧,笔锋上的蓝点落在画布上,洇出个小小的圆。她低下头,用筷子拨着碗里的鸭腿:“知道了。”
“他还在医院走廊支画架,”林舟看着她的侧脸,声音放轻了些,“同学说,他天天画窗外那棵梧桐树,用的还是你送他的那支狼毫笔。”
那支笔是阮清瑶攒了两个月稿费买的,笔杆上刻着极小的“瑶”字。去年沈砚生日,她把笔裹在画着虞美人的锦布里送给他,他当时笑得像个孩子,说要用来画一辈子的画。
阮清瑶的喉头发紧,忽然咳了起来。她慌忙捂住嘴,指缝间漏出的气带着湿冷的凉意,咳得久了,眼眶都红了。
“慢点吃。”林舟递过水杯,“我就不该说这些。”
她接过水杯喝了口,温水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那阵痒意。“不关你的事,”阮清瑶放下杯子,目光又落回画布上,“我只是觉得,那棵树该黄了。”
北方的十月,梧桐树早就该黄透了,风一吹就像撒金箔。可沈砚画的树,一定还是绿的吧?他总说,只要画得足够认真,就能留住想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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