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城的寒冬早已褪尽了凛冽的爪牙,将军府庭院中,一株老梅的虬枝上竟也悄然萌发了点点新绿。春光透过雕花窗棂,带着融融暖意,洒满了将军府那间曾被绝望和泪水浸透的暖阁。空气里弥漫着的不再是刺鼻的药味和血腥,而是淡淡的、令人心安的草药清香和若有似无的花香。
暖阁的陈设依旧,只是多了几分精心布置的温馨。厚重的帷幕换成了轻薄的云纱,便于阳光透入。榻上铺着松软洁净的锦褥,窗边摆放着几盆生机盎然的兰草。
暖阁中央,放置着一张宽大舒适、铺着厚厚软垫的紫檀木圈椅。
椅上,坐着李梦蝶。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春衫,外罩一件鹅黄色的软烟罗半臂,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斜插着一支简单的玉簪。阳光落在她脸上,肌肤依旧带着几分病后的苍白,但双颊已透出淡淡的、健康的红晕,如同初绽的桃花。那双曾盛满死寂和恐惧的眸子,此刻清澈而宁静,如同被春雨洗过的碧空。虽然身形依旧单薄,带着大病初愈的纤弱,但那份沉静的生机,已与三个月前判若两人。
此刻,她并未看向窗外明媚的春光,而是微微侧着头,目光专注地落在暖阁另一侧。
那里,不再是卧榻。
一架特制的、带着精妙机关和柔软靠背的轮椅,静静地停在铺着厚绒地毯的空地上。
轮椅上,坐着白承铉。
他依旧覆着那张狰狞冰冷的铁面,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露出的脖颈和下颌,已不再是之前的灰败死寂,而是有了健康的血色和清晰的线条。他身上穿着一件玄青色的窄袖常服,衬得肩背宽阔挺直。曾经枯槁如柴的手臂,如今覆盖着薄而有力的肌肉,此刻正随意地搭在轮椅的扶手上。
他的一条腿,穿着柔软的绸裤,自然地垂放在轮椅的踏板上。而另一条腿,则被小心地固定在一个特制的、包裹着厚厚棉垫的木架里,从大腿中部到脚踝,都被稳稳地支撑着。这是寒山叟和林妙手精心设计,用以在康复初期稳固他双腿的药力流转,避免任何不必要的压力导致刚接续的经脉再次受损。
白承铉的目光,并未落在自己腿上,也未看向窗外。他那唯一露出的右眼,眼睑已能完全睁开,虽然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难以磨灭的疲惫和病气,但那目光却异常锐利、清明,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古井深潭般的沉静。此刻,这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牢牢地锁定在几步之外,正被两个侍从小心翼翼搀扶着,尝试迈步的挺拔身影上——那是他的父亲,忠义侯白定军。
三个月前还如同山岳般魁梧、却在儿子濒死时瞬间倾颓的老侯爷,此刻虽然依旧清瘦了些,但那股子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铁血气势已然回归。他拒绝了侍从过多的搀扶,仅让他们虚扶着肘部,自己则紧咬着牙关,额头青筋微凸,正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坚定,向前迈出一步。
他的左腿似乎还有些僵硬,迈步时带着明显的滞涩和轻微的颤抖,落地时甚至微微踉跄了一下,引得旁边的侍从一阵紧张的低呼。但他布满风霜的脸上却毫无惧色,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他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再次尝试抬起右脚……
“侯爷,慢些,莫急。” 林妙手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手里捻着几根细长的银针,目光如同鹰隼般紧盯着白定军腿部的每一丝细微变化,随时准备出手。
白承铉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无意识地微微收紧。他看得分明,父亲每一次迈步,那被衣料包裹的左腿膝盖处,都会极其轻微地抽搐一下。那是深入骨髓的旧伤被强行牵动的反应。他知道那种痛,那是如同无数细针在骨缝里攒刺的滋味。
“爹,歇一歇。” 白承铉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的声音不再沙哑破碎,而是恢复了往日的清朗,只是比从前多了一份沉淀下来的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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