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离去后,雨势不仅未曾减弱,反而越发绵密,仿佛天空也被一种无形的情绪所笼罩,倾泻而下的雨滴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将整个天地都包裹其中。
暮色宛如一块被水浸透的灰布,沉甸甸地压在苏州城错落的屋檐上。听雪斋内,沉香已燃至尽头,最后一缕火星悄然熄灭,空气中弥散着若有若无的木质香气,与窗外悄然渗入的湿润雨气交织在一起,氤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冷寂寥。
林清宴静默地端坐在梨木桌前,面前摊开着那把唐代的“焦尾”琴。新换的琴弦在微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但她却丝毫提不起弹奏的心绪。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琴身上那道浅浅的裂痕,触碰间竟感受到一缕难以名状的凉意。这凉意并非来自琴木本身,而是仿佛从北境草原深处吹来的萧瑟与凛冽——那是萧彻随身竹笛的气息,被她敏锐的指尖悄然捕捉,最终无声地浸润进这把古琴的灵魂之中,成为一种不可磨灭的印记。
“姑娘,夜深了,要不要传些夜宵?”福伯端着一盏油灯走进来,灯芯爆出一点火星,将屋里的阴影晃了晃,“厨房还温着莲子羹,是您爱吃的。”
林清宴摇摇头,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雨幕里:“福伯,您说,十年前的雁门关,是不是也总下这样的雨?”
福伯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老奴没去过北境,但听人说,那里的雨比江南的烈,带着冰碴子,打在人脸上生疼。”他放下油灯,看着自家姑娘清瘦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姑娘,您……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事了?”
林清宴没有作声,只是从桌下暗格中取出一只陈旧的桐木盒子。那盒子并无上锁,她微微掀开盒盖,深蓝色的绒布映入眼帘,如同夜空般沉静。布面上静静躺着一把琵琶,琴身由上等紫檀木打造,却因一道明显的裂痕而显得格外突兀——从琴头一路蜿蜒至琴身,仿佛是岁月刻下的伤疤。弦轴上缠绕着半截断弦,那是用极细银丝拧成的,在昏黄的油灯映照下泛着冷冽而暗哑的微光,似在诉说某种不可言说的往事。
这就是她三年前从北方带来的那把断弦琵琶。
“您看这琵琶,”林清宴的指尖在断裂痕上轻轻拂过,声音轻的像梦呓,“断的这么彻底,就像有些事,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福伯心中清楚这琵琶对姑娘而言意义非凡,却始终不敢多加追问。他只记得三年前初见她时的情景——那一天,她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素衣,怀中紧抱着这把琵琶,静静地站在听雪斋的门口。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唯有眼底燃烧着一团火焰。那火焰并不温暖,也不柔和,而是炽烈而灼人,仿佛能将一切靠近的事物吞噬殆尽。
“萧将军带来的那支笛子,”福伯轻咳了一声,转开了话题,似乎想用这句话打破屋内凝滞的气氛,“老奴看着,总觉得不是什么祥物。北境军的事,向来是深不见底,咱们啊,还是别轻易沾手为好。”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忧虑,仿佛连空气都被这隐约的不安压得沉重了几分。
“躲是躲不掉的。”林清宴将琵琶放回盒子,重新锁进暗格,“福伯,您还记得三年前,咱们刚到苏州时,在码头救的那个老兵吗?”
福伯想了想,点头道:“记得,那老兵腿受了伤,被人扔在草堆里,还是您请大夫给他治的。他说他是北境军的,在雁门关丢了条腿,回不了家了。”
“他还说过一句话。”林清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说,北境的雪,埋了太多忠魂,也藏了太多肮脏。”
当时她只当是老兵的愤懑之言,如今想来,那话里藏着的,或许就是萧彻要找的真相,也是她自己一直想弄明白的答案。
“夜深了,您歇息吧。”福伯见她神色凝重,知道她又在想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便不再多言,转身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林清宴一人,油灯的光晕在她脚边投下一圈小小的亮,除此之外,便是无边的黑暗。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冰冷的雨丝立刻飘了进来,打在她的脸上,带来一阵清醒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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