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狼山秘战，兵符现（上） (6-1)

马蹄踏碎狼山脚下的碎石，脆响在寂静夜色里炸开，像砸在紧绷的弓弦上。那些碎石多是青黑色，带着被风霜啃噬的棱角，最大的如拳头，最小的似米粒，被马蹄碾过的瞬间，有的裂成更细的碴，有的弹起半尺高，又重重落回地面——声响在空旷的山谷里荡开，竟惊起几只宿鸟，扑棱棱掠过头顶的岩壁，影子在月色里一闪即逝。

萧彻猛然收紧缰绳，黑马前蹄骤然扬起，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嘶鸣划破夜空。鼻息间喷出的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凝结成一团，又被凛冽的风撕扯着消散开来。他翻身下马的动作干脆利落，如刀锋出鞘般毫不拖泥带水。足尖稳稳踩在一块扁平的岩石上，未曾有半分摇晃。浅褐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泛着异样的光芒，冷冽而锐利，扫视着两侧陡峭的岩壁：左侧的崖壁上生长着几簇干枯的酸枣刺，枝条上还残留着去年的果实，漆黑的果实在夜色中如同凝固的血滴，透出几分肃杀之意；右侧的岩壁则裸露出青灰色的坚硬石质，被风沙侵蚀出无数细小的坑洞，从远处望去，竟仿佛是一张布满深邃皱纹的苍老面孔，沉默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山口仅容两骑并行。”萧彻的声音压得极低，掌心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指腹摩挲着鲛鱼皮刀鞘上的纹路，“牵马走，蹄声会引追兵。”他说话时，风正从山口深处灌出来，卷着细碎的雪粒，打在人脸上像针扎。那风声也怪，时而尖利如哨，时而沉郁如呜咽，混着远处隐约的狼嗥，竟似有无数冤魂在黑暗里哭号。

亲卫们迅速照办，缰绳在掌心勒出红痕。老三的手指被缰绳磨破了皮，血珠渗出来，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前方的黑暗，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右耳的耳坠是块狼牙，是当年在北境与蛮族厮杀时捡的，此刻被风吹得轻轻晃动，撞击着耳廓，发出细微的声响。

林清宴刚站稳，寒风便顺着领口钻进来，像无数根细冰针，激得她打了个寒噤。她身上那件月白色披风本是江南料子，挡风不足，此刻被风掀起边角，猎猎作响。萧彻解下自己肩上的羊毛披风时，动作带着不容分说的果断——那披风是北境特产的厚羊毛，里子缝着层鹿皮，还带着他体温的暖意，裹在身上时，连风都似被挡在了外面。

“谢……”她话音未落，手腕忽然被他轻轻按住。他的指尖带着常年握刀的薄茧，触在她腕骨上，不算重，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定的力量。

“听。”萧彻侧过脸，下颌线在月色里绷得很紧，耳朵微微动着，像警觉的狼。风里除了雪粒的簌簌声，还藏着更细微的响动——是马蹄踏过碎石的闷响，从东侧的山脊传来，隔着岩壁，听不真切，却足够让人心头发紧。“东侧有动静，至少十五骑，他们想抄近路堵截。”

他转向老三时，眼神已经沉了下来：“带三人去东侧崖壁，那儿有块悬着的鹰嘴石，推下来能堵死半条山道。用滚石拖延，一盏茶后必须回撤，别恋战。”

“是！将军！”老三应声时，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他点了两个身形矫健的亲卫，三人猫着腰，借着岩壁的阴影往东侧摸去。他们的靴底裹着厚布，踩在碎石上几乎没声，只有衣摆偶尔蹭过干枯的灌木丛，发出极轻的窸窣声，很快便被风声吞没。

“剩下的跟我走。”萧彻拔刀的瞬间，刀鞘与岩石轻轻一碰，发出“咚”的闷响，在这寂静里竟显得格外有力量。那柄长刀是北境精铁所铸，刀身泛着暗哑的光，刃口却亮得惊人，像藏着一捧寒星。“穿山口是黑风口，那里林密岩多，还有几处废弃的矿洞，适合周旋。”

林清宴将裙摆掖进腰带时，指尖触到了腰间的剑鞘。父亲留下的这柄剑，剑鞘上的银丝“雁门”二字被摩挲得发亮，此刻隔着衣料，也能感觉到那份冰凉。她快步跟上萧彻时，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是怕，是一种奇异的亢奋，像沉寂了三年的血，终于开始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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