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上涨时桅杆的水迹 (2-1)

周末的晨光带着点黏糊糊的热，我攥着帆布包带站在码头时，林辰已经靠在那艘老船的栏杆上了。他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歪着，手里转着串钥匙，见我过来就扬了扬下巴：“比约定时间晚了七分钟，罚你等下帮我擦桅杆。”

我把帆布包往肩上拽了拽，里面装着他念叨了三天的柠檬饼干——上周他刷到本地论坛的老帖子，说码头这艘退役的渔船周末开放参观，船主是位退休老船长，会给参观者讲海上的故事。“谁让你选这么远的地方，”我走上跳板时，木板咯吱响了一声，“公交车坐了快俩小时。”

他跟在我身后笑，脚步声和木板的响声叠在一起：“这才叫探险啊。”

船身比想象中宽敞，甲板上摆着几个褪色的塑料桶，墙角堆着卷成一团的渔网，网眼里还卡着片半干的贝壳。老船长正在舱里收拾东西，听见动静探出头，看见林辰就乐了：“辰小子，又来跟我讨听故事？”

“张爷爷好！”林辰跑过去帮他搬椅子，“今天带朋友来见识见识您的‘功臣号’。”

我蹲在甲板中央打量四周，目光落在船桅上时顿了顿。那根粗壮的木质桅杆从甲板直插棚顶，表面被海水和阳光磨得发亮，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松脂香，混着海风里的咸腥气。最醒目的是桅杆上那些深浅不一的印记——浅褐色的水痕像一道道横线，从底部一直蜿蜒到半腰，有的粗重，有的浅淡，像被无数只手按上去的指纹。

“这是潮水的记号。”林辰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顺着我的目光往上看，“每次涨潮时海水漫到的高度都不一样，时间久了就留下这些印子。张爷爷说，老渔民看一眼水痕，就知道当年的潮水有多猛。”

我伸手碰了碰最低处的一道水痕，指尖触到冰凉的湿意——大概是今早涨潮时新漫上来的，边缘还泛着水润的光泽。“就像……洗不掉的印子？”

他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忽然笑了。“像你朋友圈发的那件校服？”

上周翻旧物时，我在衣柜深处摸到了那件初二的校服。白色的布料已经泛黄，后颈处有圈浅褐色的印子，是当年被冰红茶泼过的地方。那天凌晨三点，我坐在地板上盯着那圈印子，敲下那句“有些痕迹，比回忆还犟”时，窗外的月光正落在上面，把印子照得像块发亮的琥珀。

林辰当时秒赞，评论区里敲了句：“我那件外套，洗了五次还有草味。”

我望着桅杆上的水痕，忽然想起那天傍晚的事。巷口的风卷着落叶，三个染着彩发的男生把我堵在墙根，冰红茶泼在脸上时，我盯着地上蔓延的水迹，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然后他就跑过来了，校服拉链滑到胸口，书包带歪在肩上，把我拽到身后时，胳膊肘撞到我肩膀，带着刚跑完步的热度。

后来他把外套脱给我，后背沾着的泥土蹭得我脖子发痒，却把冰红茶的凉意挡得严严实实。晚自习时我裹着那件外套做题，袖口沾着的草屑掉进铅笔盒，他从后门进来，往我桌上放了杯热牛奶，还有包暖宝宝。“我妈说这个能捂热。”他挠着头笑，校服胳膊肘处蹭了块新鲜的灰，“刚才追他们，摔了一跤。”

“在想什么？”林辰的声音把我拽回现实，他手里拿着块抹布，正往桅杆上擦，“张爷爷说这水痕得常擦，不然会发霉。”

我接过他递来的另一块抹布，学着他的样子顺着木纹擦。潮湿的布擦过那些水痕时，浅褐色的印记会暂时变深，像被唤醒的记忆。“你说，这些印子会消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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