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里的场记板 (2-1)

老钢厂的午后突然变了天。铅灰色的云团压得很低，把炼钢炉的尖顶衬得像沉在水底的礁石。

沈絮站在画摊旁，看着场务们忙着给布景搭防雨棚，手里的剧本被风掀得哗哗响——今天要拍苏晚在暴雨里抢救画稿的戏，是全片情绪最激烈的段落之一。

“沈老师，林姐来了！”化妆师举着伞跑过来，伞沿的水珠溅在沈絮的工装裤上，“拎了好大一个保温桶，说是给你补气血的。”

沈絮回头，看见林薇踩着高跟鞋，深一脚浅一脚地从碎石路走来。

她穿了身干练的黑色西装，却把裤脚卷到了膝盖，露出的脚踝上沾着泥点，和她平时精致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的祖宗，你可算接电话了。”

林薇把保温桶塞进沈絮怀里，自己则接过场务递来的干毛巾擦脸，“昨天那组时尚大片的精修图出来了，我给你发微信你没回，急得我以为你被老钢厂的蚊子抬走了。”

沈絮这才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

她笑着拧开保温桶，里面是红枣乌鸡汤，香气混着雨前潮湿的空气漫开来：“你怎么跑来了？不是说今天有个重要的商务会谈吗？”

“推了。”

林薇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从包里掏出充电宝塞进她口袋，“张导刚才给我发消息，说这场雨戏情绪张力大，怕你扛不住。再说，某人昨天在电话里跟我夸周总‘细心’，我不得来亲眼看看，这位周总是真细心，还是‘别有用心’？”

她挤眉弄眼的样子逗笑了沈絮。

正说着，张导举着扩音喇叭喊：“各部门注意！雨景设备调试完毕，演员到位！”

周时砚站在监视器旁，正和副导演确认雨势的密度。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只露出半张脸，金丝边眼镜换成了防雾款，镜片上沾着细密的水珠。

看见沈絮，他朝旁边的特助递了个眼色，特助立刻跑过来，手里拿着双防滑靴：“沈小姐，周总说老厂区的泥地滑，让您换上这个。”

林薇在一旁啧啧两声，凑到沈絮耳边：“瞧瞧，连防滑靴都备好了，这细节，比我这经纪人还到位。”

沈絮的脸颊微微发烫，换上靴子时，发现鞋码刚刚好。她走到画摊前站定，雨幕从高空落下，砸在帆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瞬间把整个厂区罩进一片白茫茫的水雾里。

“Action！”

苏晚发现画摊被暴雨淋湿时，第一反应是扑过去抱住那幅未完成的《钢厂暮色》。

沈絮跪在泥水里，指尖死死抠着画框的边缘，雨水顺着额发往下淌，混着眼泪砸在画布上。

她的声音在雨幕里破碎不堪，却带着股近乎偏执的倔强：“不准湿……这是我画了最久的一幅……”

监视器后的张导猛地站起来，指着屏幕对林薇说：“看见没？这股劲儿！沈絮完全把自己活成苏晚了！”

林薇的眼眶有些发红，悄悄掏出手机录下这一幕——她带沈絮跑了七年组，看着她从怯生生试镜到如今能扛住大场面，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活成苏晚”的背后，是多少个夜晚对着剧本揣摩的心血。

雨势越来越大，沈絮的工装外套全湿透了，贴在身上像层冰壳。

当“收废品的”再次撞翻画摊时，她扑过去抢救画稿的动作太急，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疼得她闷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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