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三年,夏。
乱葬岗的腥气还萦绕在鼻尖,沈清瑶已经在密林中跋涉了三日。
油布包里的干粮早就见了底,最后一口水也在昨日黄昏时分饮尽。她身上那件月白披风沾满了泥污,裙摆被荆棘划破了数道口子,露出的小腿上渗着血珠,与泥土混在一起,结成了暗红的痂。
最磨人的不是饥饿与疲惫,而是心口那团不灭的火。闭上眼,便是父亲被按在地上的狼狈,母亲撞向廊柱的决绝,还有秦风在火光中推她进密道时,那句带着血沫的“活下去”。这些画面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心上,稍一动弹,便是撕心裂肺的疼。
她不敢走大路,只能沿着荒僻的林间小道往南。白日里躲在树洞或岩缝中,借着树叶的缝隙观察四周动静;待到月上中天,才敢借着微弱的月光赶路。夜里的山林格外冷,她蜷缩在大树下,听着远处狼嚎阵阵,只能死死攥着那枚沈字玉佩,感受着玉料传来的、微不足道的暖意。
玉佩的棱角被体温焐得光滑,可边缘处依旧硌得掌心生疼。就像她此刻的处境——明明是死里逃生,却比死更煎熬。
第七日清晨,当沈清瑶几乎要被渴意逼疯时,终于看见了一道炊烟。
那炊烟从一片竹林后升起,笔直地钻入湛蓝的天空,带着烟火气的暖意,让她瞬间红了眼眶。她扶着树干,踉跄着穿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青石铺就的小院,院门口挂着块褪色的木匾,上书“云栖寺”三个模糊的字。
寺门虚掩着,她推开门时,吱呀的声响惊动了院内晒药草的老僧。
老僧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僧袍,须发皆白,手里正翻晒着摊在竹匾里的艾草。听见动静,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沈清瑶身上时,没有丝毫惊讶,反倒像早已知晓她会来。
“女施主,随贫尼进来吧。”老僧的声音平和温润,像山涧的清泉。
沈清瑶喉头哽咽,刚想开口,却因太久没好好说话,只发出了嘶哑的气音。她扶着门框,看着老僧弯腰将竹匾挪到屋檐下,动作缓慢却稳健,忽然想起父亲曾提过的“了尘大师”——那位早年曾在朝中任职,后因看不惯官场污浊而遁入空门的高僧。
“大师……”她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挤出两个字,眼泪却先一步滚落。
了尘大师没再多问,只是引她进了东厢房。房间不大,却收拾得干净,靠窗的案几上摆着个粗瓷瓶,插着两枝带着露水的野菊。老僧递给她一碗温热的米汤,又取来伤药:“先把药敷上,再喝点东西。”
沈清瑶接过碗时,手指抖得厉害。米汤的温度透过粗瓷碗传来,熨帖着冰凉的指尖,也烫得眼眶发酸。她小口小口地喝着,不敢太快,怕这片刻的安稳只是幻觉。
敷药时,了尘大师看着她小腿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忽然轻声道:“沈尚书是个好人。”
沈清瑶猛地抬头,眼里的警惕像受惊的小兽。
老僧叹了口气,用布巾蘸着清水,轻轻擦拭她脚踝上的泥污:“二十年前,贫尼还在御史台任职时,曾因弹劾权贵被构陷下狱,是你父亲冒死进言,才保住了贫尼的性命。”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紧攥着衣角的手上,“他让秦风送你来找我,想必,是早有预感。”
提到秦风,沈清瑶的心又是一揪。她不知道他是否找到了二弟子瑜,更不知道他们此刻是生是死。那夜密道外的刀剑声犹在耳畔,秦风最后那个带着笑意的眼神,成了她心头一道不敢触碰的疤。
“大师,”她放下空碗,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坚定,“我父亲留下的账册……您见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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