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宋氏旧宅
夜雨初歇,檐角犹滴。偏院墙外一株老梅,铁干虬枝,被雨水洗得发亮,像一柄倒插的戟。
晏时披着半旧的青绸长衫,领口仍可见勒痕。他坐在窗下,指尖摩挲一枚碎裂的玉玦——那是昨夜宋雁随手塞给他的,说“先压惊”。玉玦冰凉,裂纹割手,一如眼下的处境。
“带犯人。”
太夫人的声音不高,却在回廊里撞出冷硬回声。
晏时被两名家将押至正堂。堂上悬十二连枝铜灯,烛火被夜风吹得猎猎,仿佛随时会断。宋太夫人居中正坐,檀木杖重重点地,叩出一声闷雷。
“岭南瘴疠之地,晏氏嫡孙怎配苟活?”
一字一句,像钉子。
晏时跪,背脊笔直,雨珠从发梢滴落,在青砖上晕开深色圆点。
“太夫人明鉴。”他缓缓抬眼,目光如炬,声音虽沙哑却字字清晰,仿若一柄利刃划破沉寂的空气,“元嘉二十五年,巫蛊一案,真凶并非王氏,而是——”话至此处,他稍作停顿,似在权衡言辞的分量,又似在压抑内心翻涌的情绪。那未尽的字句,却已在空气中激起无形的波澜,令人心头一凛。
烛火猛地一跳。
“临川。”
堂中静得可闻落针。
屏风后,宋雁的指节无声收紧。
他本不该在此,却偏要听。
昨夜血雨腥风,他带晏时冲阵归来,祖母一句“安置”便再无话。此刻那两个字吐出,像两粒火星,溅进干柴。
临川——当今天子最年幼的皇叔,封地千里,暗养死士三千。若果真是他,宋氏无论投靠哪一方,都是灭门之祸。
太夫人摩挲着檀杖龙头,目光垂老却锋利:“证据。”
晏时俯首,以额触地:“臣无实证,惟有人证。”
“人证?”
“臣自己。”
他声音不高,却像寒潭落石:“臣曾奉临川王密令,以巫蛊术诱王氏入局。事后王氏灭门,临川王欲杀臣灭口,臣逃至建康,反成替罪羔羊。”
太夫人半阖眼,似在权衡。
晏时再叩首:“留臣一命,臣可令临川永绝后患。”
长久的沉默后,太夫人忽而冷笑。
“留你一命,可你要拿什么换?”
晏时抬眸,眼底血丝纵横,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
他缓缓直起身,一字一句:
“天下。”
声音不高,却震得烛火齐齐一颤。
屏风后,宋雁的刀无声出鞘一寸,寒光映在晏时侧脸。
那一瞬,宋雁看见晏时的嘴角微微扬起——
不是求生的谄媚,而是猎人看见猎物踏入陷阱的笃定。
堂外忽有风起,吹得老梅枝桠敲打窗棂,如铁骑叩关。
太夫人抬手,家将退至廊下。
她起身,檀杖点地,一步步走到晏时面前。
杖尖抬起晏时下颌,迫他仰视。
“记住你的话,”太夫人声音低哑,“若敢欺我,宋氏有一万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晏时唇角渗血,却笑意不减:“臣,谨记。”
太夫人转身,背影如山。
宋雁自屏风后走出,与晏时四目相对。
一个目光如刃,一个笑意如刀。
雨点再次倾落,敲击在梅枝之上,每一声都仿佛暗藏着凛冽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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